斜斛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约莫有陨丹门一半的规模。
显然,周德远和女子都很熟悉这里,即使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依旧行进得如鱼得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
一盏茶的工夫,他们便带着沈息魄,来到了村长居住之处。
虽然依旧是泥土砌的瓦房,但占地更广,门口还特意圈了一块地,喂鸡养猪,俨然已经是此地之中,最富裕的一户人家了。
“开门!”
周德远抬手敲了敲面前的大门。
静静地等待了片刻,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颤颤悠悠地拉开了红漆斑驳的门,看向站在门外的三位修真者。
“仙人,你们来啦。”
老人忙不迭地将他们迎进屋内。
待他们穿过外院,一齐来到里屋之时,沈息魄才看见老人的另外几位家眷。
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农家妇人,大抵是老人的儿子和儿媳。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年岁不一的孩子。
最大的,看起来已经十岁有余,最小的,则是尚在襁褓,被妇人搂在怀中。
此时,他们都纷纷朝着陨丹门的三人,投去了警惕的目光,却在看清沈息魄面容的那一刻,不由得陷入了怔愣之中。
至于迎他们进门的老人,大约是已经老眼昏花,并未有什么异状。
“刘村正,废话我便不多说了。”周德远轻咳一声,让众人回神,“一年一度的祭童礼,开办在即,我们需要两个孩子。”
“……两个?”闻言,老人还未说话,中年汉子便忍不住了,“村里拢共就百来号人,你们一年来一次,去年还是一个,今年张口便要两个,我们上哪儿去给你们弄来两个孩子?”
“哼!”周德远猛地将衣袂一甩,除了陨丹门的女子和沈息魄,在场的众人,胸口皆是一震,“你是在质问我吗?”
“大牛!”顾不上胸口的剧痛,老人赶忙按住自己的儿子,“怎么跟仙人说话呢?仙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两个孩子而已,我们、我们找便是了。”
“爹!”
“闭嘴!”
中年汉子登时闭上了嘴巴。
少顷,老人露出讨好的笑容,看向周德远问道:“仙人,敢问今年的条件,还和往年一样吗?”
“一样。”
“那便好。”老人不住地点着头,生怕周德远再度发难,“敢问仙人,可有时限?”
“三天。”周德远冷冰冰地说道。
“三天?”这一次,中年汉子并未开口,却是那位妇人按捺不住了,“爹,我们村子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决计是拿不出两个孩子的,只能去找邻村借,可即便是最近的村子,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五日,三日断断是来不及的。”
“这倒是无妨。”老人还没来得及张嘴,周德远便接过了妇人的话茬,“若是脚程有碍,你只管告诉我们,是哪家哪户,由我们亲自上门去‘借’,但你在出口前,务必要想清楚,若是有所欺瞒,哼哼,后果自负。”
“仙人,你放心,我们绝不敢扯谎。”老人急急说道。
“知道就好。”
“周师兄。”话分明已说得差不多了,陨丹门的女子,却倏地给周德远,递了一个眼色,“我们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婴孩吗?”
“哦?”闻言,周德远立即将视线,投向了妇人怀中的襁褓。
“……什么?”妇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将手紧了紧,牢牢地护着怀里的孩子,“我的囡囡,已经出生三个多月了,不符合你们的条件,你们若是不信,在村中,随意问上一人,便能知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谅你也不敢说谎。”
周德远淡淡地收回目光。
沈息魄全程没有开口,但他却敏锐地留意到,妇人在护住襁褓的同时,露出的手指,存在部分残缺。
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被齐根断去,只剩下八指。
从切口来看,已是陈年旧伤,少说有十载。
跟陨丹门有关,还是无关?
沈息魄暗暗地思索了起来。
此时,刘村正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止宿之处。
作为远道而来的仙人,他们势必要住在村中最好的地方,也就是刘村正的家中。
片刻之后,三人便在刘村正的带领下,进入了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卧房。
“是我老头子疏忽了,没料到你们来了三人。”刘村正冲着为首的周德远点头哈腰道,“只收拾出来一张床和一个软榻,还望仙人,莫要嫌弃。”
“不打紧。”周德远总算是大度了一回,“刘村正,你且退下吧,我们要歇息了。”
“好好好。”
老人忙不迭地弓着腰离开了。
正当沈息魄以为,他要和周德远,在软榻上挤上一晚,把唯一的床铺,留给在场唯一的女子之时,却见到周德远,大大方方地走向了那张床铺,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
不多时,愈发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他的师姐,也毫不在意地躺到了周德远身边,两人挨得极近,一副抵足而眠的亲密模样。
行吧。
倒是他多虑了。
乐得清闲的沈息魄,吹灭了屋内唯一一根红烛,舒舒服服地躺到了软榻之上。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夜未眠。
不是因为少了他特制的“枕头”,而是他被吵得根本无法入睡。
事实证明,他的师兄和师姐,关系的确是好得出奇。
哪怕屋内还有一人,他们也毫不避讳,几乎行了一夜的周公之礼。
于是,三人中最想跟周公相见的人,愣是一夜都没见着,反倒是被迫听了一整晚的荒唐床戏。
有几个刹那,沈息魄恨不得捅聋自己的耳朵,抑或是将这对狗男女,悉数斩于剑下。
但时机尚未成熟,他只能被迫忍耐。
明晚,他说什么都不会住在此处了。
翌日,顶着眼下两团分外显眼的乌色,沈息魄满身怨气地出了门。
似乎是厮磨够了,他的师兄和师姐,此刻还在酣然入梦,但经过一夜的“折磨”,沈息魄却是睡不着了,索性出去查探一番,顺便给自己寻一个新的住处。
比起夜晚的死气沉沉,白日的斜斛镇,似乎也没能焕发几丝生气。
天空依旧是雾蒙蒙的,如同金乌吐的烟圈,环境略微嘈杂了一些,却也不似闹市般鲜活。
偶有干农活的人出没,脸上却布满了麻木,仅仅是死板地做着重复的动作,一言不发。
即使看见了沈息魄,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反应,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之后,便会移向别处。
现身的人多了,沈息魄便发现,斜斛镇的女子,似乎都是断指,有的仅仅缺了一根,有的甚至是十指全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好不瘆人。
但大多数的女子,都是缺了一两指,跟刘村正的儿媳类似。
到底跟陨丹门,有没有干系?
沈息魄不禁陷入了沉思。
依据他的观察,断指的妇人,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及笄结发,基本无一幸免。
而老妪的断指,大都有了十足的年头,少说有五十载。
不知陨丹门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正派,还是刚刚建宗没多久的新兴门派?
几日下来,沈息魄更倾向于后者。
若真是如此,斜斛镇女子的断指,怕是跟陨丹门,干系不大。
然而,假使修真门派,并未从中作梗,一个毫不起眼的平民村镇,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女子断了指?
一时间,沈息魄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不欲打草惊蛇。
毕竟是将将到达斜斛镇,比起大张旗鼓的询问,还是先低调行事为好。
陨丹门的“祭童礼”,还未摸清呢。
短期之内,沈息魄决定不要再横生事端。
“你叫什么名字?”思索间,沈息魄看向前方为他引路的妙龄少女。
“阿井。”少女脆生生地回答了他。
“阿井?”沈息魄感觉这个名字,有几分怪异。
“嗯。”阿井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解释太多。
“阿井,你贸然将我带进家中,你的家人,是否会觉得不妥?”
“不会。”阿井脱口而出道,“我的家中,只有我和阿爹两个人,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仙人暂居。”
“哦。”
显然,沈息魄已经给自己选好了新的住处。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少女,是因为对方既没有断指,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彻彻底底地呆在了原地。
直到沈息魄浅笑着冲着她挥了挥手,又一连唤了好几声,少女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饶是如此,她也一直将目光,黏在沈息魄的身上,还会时不时地偷偷吞咽几下口水。
一番兜兜转转,沈息魄总算是在斜斛镇,遇上了一个看似寻常的人,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你叫我‘仙人’,你以前便见过我?”斟酌了片刻,沈息魄再度开口问道。
闻言,少女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沈息魄失笑道。
望见沈息魄的笑容,少女不免又陷入了呆愣之中。
良久,她才低声应道:“我……我曾见过其他几位仙人,却没见过你。”
“原来如此。”沈息魄微微颔首,“既是这样,你又如何知晓,我即是你口中的‘仙人’?”
“衣服。”少女指了指他的外袍,“我认得你们的衣服。”
“哦。”看来,陨丹门的弟子,的确已经来了许多次。
“阿井,你可知我们来到此处,意欲何为?”沈息魄继续问道。
“知道。”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你们是来找孩子的。”
“什么孩子?”
“我……”少女停顿了片刻,“我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沈息魄意味深长地望向少女隐含躲避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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