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过着不道德的生活,那么这当然证明她同魔鬼有来往;
如果她虔诚而举止端庄,那么她显然是在伪装,以便用自己的虔诚来转移人们对她魔鬼来往和晚上参加巫魔会的怀疑。
如果她在审问时显得害怕,那么她显然是有罪的,良心使她露出马脚。
如果她相信自己无罪,保持镇静,那么她无疑是有罪的:因为女巫们惯于恬不知耻地撒谎。
——《女巫之槌》
“你骗了他们。”
暧昧的吐息洒在克莱尔的耳廓上,祂似乎很愉悦,“为什么说是借用我的力量?”
克莱尔靠坐在墙根,闭着眼,没有搭理祂。
“你的灵魂颜色变了,让我看看……愤怒、理智、悲伤?”
“你在悲伤什么?因为那个死掉的教徒?”
“还是因为……”恶魔低声呢喃着,“你的第一次杀人。”
克莱尔轻轻睁开眼,用力攥了攥手指,指尖却没有反应。
她的手和小臂已经僵硬到麻木了,肌肉痉挛性的收缩着,几乎硬成了石板,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她们在怕你。”
牢笼里的另外几个女孩正蜷缩在一起,呆在离克莱尔最远的墙角。
“唔,也许是害怕尸体。”
白衣男人的尸体还横在克莱尔身边——教堂的人甚至没敢进来给他收尸。
“唉,”恶魔似乎无奈极了,祂怜悯的看向女孩,“一直受你和你父亲照顾的莱恩成了举报人的一员,被你拼尽全力救下的女孩们也害怕你身上附身的恶魔,而那些神官们……不是我多嘴,你好心指出圣水的问题,他们却没一个人领情。”
“你的手这么美,到现在,却也是走投无路,沾上了血污。”
克莱尔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莱恩嫉妒扭曲的嘴脸;她看见不远处那群女孩们惊恐万分,防备的看着她尖叫;地上的尸体慢慢爬起,软软的脖颈耷拉下去,血红色的眼珠怨恨的盯着她!
“嗬——”
男人冲上前来,那双手强劲的掐住她的脖子,嬉笑声、哭泣声、溺水般的悲伤、愤怒的呐喊声一股脑席卷上来,心跳声逐渐加快、放大——
“真可怜啊。”
恶魔在讥讽。
“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不知感恩,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主,随随便便就能改变自己的立场,背叛曾经的恩人。”
“你想反抗吗?”
克莱尔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前去,尖利的指甲嵌进了男人胸前的血肉里。
“你想从这里逃出去,将他们……将那些随意处置女孩性命的畜生踩在脚下吗?”
她濒死般仰着头,用力一握,一颗血红色的心脏被生生挖了出来,仍旧在跳动着。
“你想杀了瓦格纳吗?你的母亲莉莉安……当年的行刑人是他,对吗?”
“啪——”
心脏被捏爆了。
暗红色的血黏稠的从指缝流下,滴落在石板地上。
尸体再一次软倒下去。
克莱尔低垂着眼,雕塑般站在原地。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眼睛里。胸口的鼓噪一声接一声,视野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红,远处似乎有古怪的黑影在扭曲的晃动,狡黠的恶魔露出獠牙,在她耳畔轻声蛊惑,深入人心。
“看着我……”
“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你内心真正渴望的……”
……
“哈。”
克莱尔笑了。她站在一片血泊里,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在谴责她、背叛她、辜负她,“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挑起她内心黑暗的**,试图将她拽入深渊。但克莱尔的语速却依旧不急不缓。
“你似乎有些心急了。”
“你的幻术很成功,挑选的时机也很好,”克莱尔的声音冰冷下去,“但是兰斯,你不该提起我母亲。”
那只恶魔,或者说,兰斯——这是恶魔告诉她的名字,一个几乎圣洁的名字。
他没有再说话。
克莱尔熟练的集中注意力去脱离幻象,很快,那些狰狞的面孔变得模糊,真实的世界一点点在她眼前浮现。
“从我六岁起到现在,整整十二年的时间,你向我灌输了对教廷的愤怒,对帝国皇室和贵族的不公,对力量和生命的渴望,对黑暗的向往和沉沦。”
“你无数次引诱我奉献灵魂,虽然至今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执念。”
“你很成功。”
“但也正因如此,我更加不可能将灵魂卖给你。这还要多谢你。”
克莱尔睁开双眼,幽绿色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野心、高傲、理智、平静,她注视着依旧还在扭曲的空气,似乎在和某个不存在的人对视着。
克莱尔笑了,“你引诱我的手段退步了。”
“如果是曾经的你,根本不会这样慌慌张张,铺垫还没有做到位就急忙的布下幻象。”
“你的言语也过于紧凑,缺乏情绪的诱导,与其说是引诱,不如说是逼迫。那么,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呢?”
“你在害怕,”克莱尔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害怕我会死?”
话音刚落,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她的灵魂,恶魔的压迫感让她的身体本能的颤抖。
那感觉并不好受。
克莱尔却笑的更开心了。
“我猜你的灵魂现在一定是红色的。”
兰斯消失了。
带着那么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克莱尔突然就很好奇,自称恶魔的兰斯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虽然有着人类和教廷对恶魔最刻板的认知,但却意外的表现出来一股特殊的天真来,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哦天哪,她真的该休息了,居然觉得恶魔天真,如果恶魔是天真的孩子,那撒旦岂不是仁慈的母亲?
克莱尔打了个寒颤,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画面甩了出去。
没有了那只恶魔蛊惑的言语,克莱尔的耳畔难得清净。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正要靠着墙睡一会儿,却听见铁球拖在地上的摩擦声和阵阵的脚步声。
还不只是一个人。
“那个,你要不要去我们那边坐?”
克莱尔抬起头,发现眼前围了一圈的女孩,都是这个月被抓进来的女巫。她们此刻手挽着手,正在说话的则是中间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
有点印象,好像是叫莎莎。
莎莎的表情略微有点紧绷,不过不是对她,看脚尖的小动作和下瞟的眼神,应该是害怕她旁的那具尸体。
莎莎紧张的站在克莱尔面前。
昏暗的地牢里,少女正半靠在墙上休息。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上缀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幽绿的眼睛神秘而美丽,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脸边,半边身子都被圣水打湿,看起来可怜而脆弱。
男人那颗狰狞的脑袋却恰恰倒在女孩手边,那只手修长,有劲,隐隐的青筋略微鼓胀着,似乎很是悠闲的垂在地上,黑色的铁链一端捆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却绞在男人的脖子上。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起刚才这只手是怎样快准狠的用锁链绞住男人的脖子,稳稳的撑着男人的头,直到死亡。
“咕咚——”
莎莎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那边有干草堆,”她小声道:“躺着能舒服些。”
“谢谢。”克莱尔笑着看着她,眼睛弯了起来,倒是不让人紧张了。
“对了,可以扶我一下吗?”
“当然可以!”
女孩们惊喜的扶起她往那边的干草堆走去,她们都是萨西里小镇的女孩,但也并不是完全相识的。
平民、奴隶、商户、渔民、猎户、手工艺者,不同身份和地位的女孩如今因为可笑的理由相遇在教会的牢笼里,而等待着她们的,是如出一辙的未来——死亡。
从她们被举报为女巫的那一刻,她们的结局就已经是定数了。被质疑,被唾骂,被架在火刑架上审判,被大火焚烧。
就这样结束这糟糕且短暂的一生。
地牢不大,但因为她们的手脚都绑着铁球,这一小段路走的异常缓慢。
“如果我们真的是女巫就好了。”
克莱尔扭头看过去,那是她们之中看起来状态最糟糕的女孩,个子很低,很瘦,似乎是哪个贵族家里的小奴隶。
“如果恶魔真的存在就好了,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换取力量——他们不是说我们是女巫吗?那我干脆做给他看,把这一切,一切肮脏的、罪恶的人全杀干净。”
……
夏季是朝圣的季节。
对于信仰父的教众来说,朝圣是神圣的,庄严的。朝圣之路上的每一寸信仰都在洗涤罪恶,重获光明,那表达着他们对于父神最崇高的敬爱。
但是这次,他们这队经验丰富的朝圣者却意外遭遇了海难。
这代表着父神对他们的考验、警示,意味着他们必须要进行反思了。
“掉进海里的所有物品都必须尽快找回。”
“艾维先生!祭品的事情绝不能出差错!”
“没错,朝圣绝对不能耽误!”
“这场暴风雨就是父对我们的警示!我们必须更加虔诚,更加坚定的向父献上我们的信仰!”
嘈杂的吵嚷声萦绕在艾维耳边,两只耳朵都灌满了嗡嗡的人声,他不得已高声喊道:
“安静!都安静!”
一双双不善的目光对准了艾维,他疲惫的揉搓了下脸颊,对着领头的男人说道:“吉尔先生,麻烦您出来一下。”
艾维很糟心,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向导,原本以为自己也只是带领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朝圣队伍,谁能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海难,所有的朝圣祭品还全丢进了大海。
不过好在幸运的是,队伍没有人员伤亡,二十一个人全部存活。
但凡有个人伤亡的,传出去他以后就别想干这行了。
“艾维,船上的所有物品都必须要全部找回,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两人刚刚走出旅馆,队伍的领头人吉尔便率先说道。
他语速很快,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整个人都充斥着焦躁的气息。
“我知道,我理解您的担忧,”艾维尽量安抚他,“您先别急,我已经请了海上的渔夫去海边打捞,昨天傍晚船翻的时候我们已经离海岸很近了,东西被找回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可能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不,不……”吉尔有些神经质的望着海边的方向,他双手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喃喃自语,“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吉尔先生,请您冷静——”
“我要去教堂!”吉尔突然抬高声音,打断了艾维的话。
“我要去教堂……一定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可是……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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