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叹了口气,佟佳氏没有皇子外孙,起码,宫中还有个佟妃娘娘。
钮祜禄氏有十阿哥,但自孝昭仁皇后十九岁封后仅仅半年便病逝、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失势后,家族就已经慢慢边缘化了,后面温僖贵妃干预朝政失宠,死后万岁爷都没有亲临祭奠。
现下宫里就只有一个养在宜妃翊坤宫里快十五岁的十阿哥,但是……亲额娘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子,顶什么用呢。
十阿哥母族、钮祜禄氏的族长阿灵阿也只领了銮仪使之职,平日里就是管管万岁爷出行仪仗车架,全族都快被排挤得没站脚的地儿了,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他们出身满洲八大姓。
穆额齐刚喝了一口茶,就有膳房太监带着两位送膳太监到门口,行礼之后站在门口由宫女进行摆膳。
秀女用膳远优于宫女,毕竟算是“待选主子”的身份,但跟宫妃还是不能比的,用膳的时候还需要嬷嬷监督进食礼仪。
穆额齐看着桌上跟昨日相比卖相更加的四菜一汤,差点被热气腾腾的羊肉炖萝卜熏出泪来。
关系户就是好呀!她阿玛跟内务府的关系哪有出身就是内务府三大巨头之一的佟佳氏硬。
等宫女分配第一道菜品,四人齐齐拿起筷子,扶着青瓷碗,开始了今日的晚膳。
四人无声地咀嚼着,双膝保持并拢,背部挺直,碗筷小心地接触,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挑食,等吃到羊肉的时候,真的有种幸福的感觉。
羊肉很鲜甜,腥膻也保留了一些些,不至于尝不出是什么肉,但炖得过于烂了,她更喜欢有嚼劲的。
一顿晚膳用完,连穆额齐心底都松一口气,沉闷的气息太影响食欲了。
晚膳用完又过了两刻钟,秀女们由嬷嬷带领,到御花园集体散步,名为散步,实为考察。
明霜和穆额齐缀在队伍最后,能进复选的这个时候也不敢行为无状,留下的人越少,出了事越备受注目。
御花园的花争奇斗艳,又添凉风习习,如果不需要时时挺直腰背、也不用穿又重又高的花盆底的话,确实是美事一桩了。
一阵慌乱声打断了穆额齐的思绪,走在最前头的钮祜禄姑娘不知是被什么绊倒了,摔的时候离得最近的佟佳氏不知道是躲闪不及还是上前扶了一下钮祜禄氏没扶住,也跟着往后一倒,后面的人被连累得倒了一小片。
明霜伸着脖子往前面望,听到教习嬷嬷呵斥宫女过去扶,又把脖子一缩,低头眼睛滴溜溜地看起自己花盆底的花样来。
穆额齐也不敢上去做好人好事,穿花盆底扶人可是技术活,一开始穿着花盆底蹲安都勉强呢。
况且她们俩离得远,虽然有晚膳同席之交,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哈。
但二人不上去显得过于冷漠了,她拉上明霜,围了过去,帮已经起来的姑娘掸掸灰,说两句安慰的体己话。
马上就到酉时了,教习嬷嬷还得领了秀女去储秀宫做女红,见佟佳姑娘几个都一身狼狈,连忙吩咐几个宫女扶着她们回静怡轩重新梳洗一番,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依旧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
明霜好不容易绷好绣棚,余光看到穆额齐已经上针了,这厮丝线打小就穿得快,眼睛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赶紧劈了丝线穿针,但越急越穿不进去。
穆额齐看到明霜又在跟丝线争斗,眼睛瞪得老大,穿线就猫一样玩绣线团子,越玩越乱得离谱,偷眼看教习嬷嬷没有盯着这边,赶紧拿过来帮她穿好,又递回去,果然收获美人崇拜的星星眼。
可怜又是太阳快落山的时间,光线不佳再加上气氛沉闷,眼睛能硬硬熬下来己是不易,再加上每日花样主题不同,虽然花样要求简单,但可能会呈交尊位过目,哪敢随意交差啊。
穆额齐敢。
明霜是不敢,但手艺就是如此。
所以二人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进殿选。
难道前头的作品一直没能让尊位拨冗一观?
钮祜禄氏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单单不见小佟佳氏,不少人的眼角余光都从她们身上快速略过,教习嬷嬷无事发生般将之前给她们讲的花样主题又给她们重复讲了一遍。
半个时辰的女红时间一过,开始温习叩拜礼。
在反复练习“三拜九叩”之后好不容易来到了“蹲安礼”,不用跪了,但明霜脚快练麻了,今天在体元殿站了那么久,晚上这温习训练变得更为难熬,不由得开始羡慕起在静怡轩的佟佳氏。
终于平稳渡过了奉茶演习这关,众人一起漫步回静怡轩梳洗。
二更天一过,准时就寝,嬷嬷会巡查,若是此时串门,严惩不贷。
秀女在选秀期间是没有自由娱乐时间的,包括睡觉也不能说梦话或者打呼磨牙,这些都在考察范围以内。
二人床铺也离得近,这多亏了穆额齐阿玛在内务府托的关系,今晚只剩二人,可以在嬷嬷巡查过后悄声说话了。
明霜不敢侧身,怕下次巡查来不及回正,只能隔着被子踹了穆额齐一脚,又迅速缩回去:“你说人家是不是结了什么死仇?临摔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穆额齐被踹习惯了:“不关咱的事,赶紧睡,你今天这么累,下半夜指定要说梦话,我还得起来叫醒你。”
“明日皇上还得再阅看汉军旗剩下的姑娘,咱再坚持坚持,大不了一起留下来做个伴。”
穆额齐听完这么绝望的前景,打了个冷颤:“别胡咧咧,你今天刚骂我乌鸦嘴!”
“呸呸呸,睡觉睡觉。”
隔日,众人都知道了昨日的后续,御花园一众洒扫太监被扣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佟佳氏则扭伤了脚需卧床静养。
午膳刚用完,就有内务府宣旨太监上门宣旨。
“秀女他塔喇氏、董鄂氏,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是康熙三十七年,朕第五子爱新觉罗胤祺,年十九,心性甚善,为人淳厚,为多罗贝勒。咨尔秀女他塔喇氏,乃员外郎张保柱之女也,年十五,温雅敦厚,含章秀出,柔明毓德,即赐婚他塔喇为多罗贝勒胤祺嫡福晋,于四月初五入府,钦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是康熙三十七年,朕第九子爱新觉罗胤禟,年十三,聪颖伶俐,圭璋特达。兹闻满洲正白旗都统董鄂齐世之女董鄂氏,年十二,淑慎其仪,柔嘉维则,即赐婚为皇九子嫡福晋,于五月廿六入府,钦哉。”
二人双手接旨,举过头顶:“奴婢他塔喇氏、董鄂氏谢皇上隆恩。”再三拜九叩,额触圣旨三次,随后由太监引导至神武门外。
期间二人路过小佟佳氏的屋子,看到里面二人聊得火热,小佟佳氏笑着恭喜钮祜禄答应成功入选。
明霜震惊却不敢开口说话,眼神里都是“这也行?”
穆额齐觉得也可以理解,宫里一向是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小佟佳氏为救钮祜禄氏扭伤了脚,还能对成为答应的钮祜禄氏笑脸相迎不埋怨,宫里谁不得赞她一句仁心侠义显得自己正气凛人,只要还未被叫出宫去,佟佳一族再吹一阵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也不一定。
匆匆一别,二人各自上了专门等候的骡车回家。
归家告祖,禁足待嫁。
穆额齐下了骡车,看到门口的阵仗就有点惊到了,百姓避让,阖府跪迎,连十四岁的弟弟都打扮得喜庆十足,吉服在身。
她连忙急行上台阶,一手扶起阿玛,一手搀起额娘,这么久的阅选折磨,身心俱疲也未掉过眼泪,站在家门口一看到母亲虽然眼含泪水,但又满怀欣慰的眼神,泪意一下子就蒸腾起来了:“阿玛额娘,穆额齐好想你们。”
小红包胖弟弟拉着自己的袖子晃晃荡荡:“姊姊、姊姊,还有我、还有我!”
“小孩子一边去。”舒穆禄氏忙抽出手帕止住女儿的珍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卖痴。”
张保柱在旁边嘟囔:“啧,还说闺女呢,自她入宫后你可是日日烧香求神拜佛,整日烟雾缭绕的,客人来访都找不着咱家的大门。”
当场收获耳尖的夫人一记白眼:“你应该庆幸现在还在外面。”少不得给你几分薄面。
“咳,夫人~”张保柱作了个揖,“香案贡品已经着人备好,我这就带咱闺女去祠堂祭祖。”
舒穆禄氏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食,也着急忙慌赶去自己的小佛堂上香还愿了。
他塔喇氏一族里在旗里属于上层,张保柱的祖父布雅努由陕西巡抚升任兵部侍郎,现在虽说已经西去了,但影响力依旧在,族里凝聚力也强,这次祭祖,人就格外多,都在祠堂等着。
本来张保柱比较佛系,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从五品员外郎这个位置猫着,一开始便是靠祖父荫庇,向朝廷重金捐的官,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女儿成了皇子福晋,全族人都跟着脸面生光!
张保柱倒是乐呵呵的,没觉得自己五品官丢脸,自己媳妇可是管家能手,生财有道,媳妇还给她生了两儿一女,凑了个好字还多,儿子考取功名出京历练,闺女进了趟宫回家,带着圣旨成了皇子福晋。
到了祠堂,众人不再交头接耳,等焚香、祭酒、念祝词,三拜九叩一大串礼仪行下来,已近午膳时分。
进了正院,穆额齐累得挽着来接她的额娘的手,黏黏糊糊一刻不放,恨不得挂在母亲身上,说什么也不回自己那,舒穆禄氏只得拖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猴,嘴上不停念叨这宫里的嬷嬷不知道怎么教的,规矩不见得多好,小性子倒愈发厉害了。
实则心里熨帖又酸软着呢。
穆额齐觑着亲额娘嘴角难压住的笑模样,又歪着头继续当挂树猴狲,就知道额娘吃这套。她刚经历大选,不久又要出门子,这会可以说家里就是她最大了。
进了屋,舒穆禄氏好容易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连忙唤人把这赖皮猴过了水重新梳洗一遍,一家子干干净净一起用膳。
穆额齐刚舀了一勺鸡汤,还没入口,舒穆禄氏便问:“这道小鸡炖蘑菇味道如何?”
张保柱无奈一哽,心道你闺女这还没入口呢,自家的闺女打小就被夫人当娇娇儿一样捧在手心,如今进宫一个月归家,夫人更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刚才在净手时就感觉鲜香扑鼻了,太鲜了,额娘,宫中大厨上百个加起来也不如您略略出手的炖汤。”
“就是就是!”小红包就是姐姐的应声虫,姐姐忠实的仆人!
可不嘛,入宫之后,除了在佟佳格格那,就没吃过什么热乎菜,即使是热乎菜,哪比得上亲额娘的心意老鸡汤啊。
张保柱亲手给自己夫人盛了碗鸡汤:“你这促狭鬼。你额娘的手艺你是半分不学,嘴倒是越来越刁。”
知道殿选之后几天就能出结果了,这道小鸡炖蘑菇日日在灶上备着。
幸好过程并不繁琐,只需要以甜酒代水,文火将鸡慢煨至八成熟,以两只线香燃尽计时,线香燃尽则加入新鲜蘑菇炖至全熟,全程不加水,甜酒既能软化肉质,又能替代水分,形成醇厚汤汁。
这道汤仅靠甜酒和鸡肉本身汁液炖煮,食材本味至上,出来的汤有鸡肉的鲜甜又有菌类的鲜香,鲜上加鲜。
“我不学,这不是因为闻慧已尽得额娘真传嘛。闻慧你说是吧。”
闻慧听到小姐夸自己,眼睛亮亮地接过侍膳丫头的筷子,脸上更是不掩的喜意:“小姐,这道八宝豆腐也不错。”
“有闻慧和闻敏跟着你,我也不担心你嫁人后亏待了自个。”
“好额娘,放宽心。”
张保柱喃喃:“打小就被你惯着,什么时侯见她亏待过自己似的。”又忽地提高声量:“估计这几日内务府就要送教习嬷嬷上门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额娘~”你快管管!
但这次舒穆禄氏可没有管:“用心学,日后少不得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和宜妃娘娘的,在婆母面前失了体统,到时候有更多苦吃。”
“好了,你的婚期太近,这几日有你额娘忙的。”
穆额齐只当听不见,继续喝汤,明日事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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