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长得有点像《哈利·波特》第一部在女厕所里大打出手的巨怪，但它尽量笑得很甜美，这让林醒有点不好意思抢衣服了。
他老实地同店员说，“我现在身上没有钱，能给我件衣服穿穿吗？”
“啊？”店员反应了一会儿，“您是说没有在这个更衣室开过账户吧？我带您去开账户。”
账户这么正式的东西，需要实名认证吗？
“我没有身份证。”林醒老实地说。
“你不可能没有身份证。”巨怪说。
穿着白色小围裙的巨怪拉着林醒的手来到一楼的办理中心，“周姐，这里有个美梦小人还没开过账号。”
周姐是个有点儿像《青蛇》动画主角的女性，就像是3D建模放在现实里会动会说话一样。她身边有一只在嚼饭的羊驼，半眯着眼看着前方。
“美梦小人吗？”周姐睨林醒一眼，“别是噩梦小人假扮的吧。”
“噩梦小人哪有那个胆子进我的店里，”店员说，“您快给他办上。”
周姐“唔”一声，挑了一块梅干搁进嘴里，“姓名？”
“林醒。”
“身份证号码？”
“呃，哪里的身份证号？”
周姐最近砸吧着蜜饯，又睨他一眼，“中国居民身份证。你是中国人吧？护照也行的。”
林醒立刻把身份证号流利地背出来。
周姐那过于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吧嗒吧嗒敲几下，慢悠悠地说，“办好了。”
办好了？嗯？
“现在你可以在我们更衣室里消费了。”周姐吐出梅核，又拣了一块放进嘴里，“我们这里是先用后付，会和你表演的梦境直接绑定……你表演之后的酬劳我们会按照你的消费账单直接扣除哦。”
说着她给了林醒一张卡，“虽然你是在我们边角县办的卡，但在整个区的商店都能用，到别的区要再办一张哦。”
林醒咽了口唾沫。用这张卡就能买东西了吗？那他应该还不上钱了。哇，在现实社会苦苦经营征信，死后却在这个世界变成老赖。
但无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得像巨怪的店员又亲切地拉他回店里，“看上都可以试穿哦！”
他在店里绕了一圈，刚想伸手拿那套背带工装裤和衬衫的套装时，店员给他塞了一条繁复华丽的裙子。如果林醒没认错的话，他听说过这种裙子叫“lo裙”。
“不不不不不，”他连忙拒绝，“我是男的，我不能穿这个。”
“拜托，”巨怪眨眨他的豆豆眼，“这可是在梦境里！你穿这个出场，一定把你的主人迷得五迷三道！一下子出场费就拿满！”
林醒好像明白一点了。应当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在这里都有一个美梦小人，或者一个噩梦小人，人们做梦就是美梦小人在表演。
“我穿这个出现在林醒的梦里，那得是噩梦！”林醒说，“我又不是噩梦小人！”
巨怪冲他使劲眨眼。“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我知道你是噩梦小人，想假扮美梦小人。”
“我不是！”
“哎，哎。”巨怪说，“你穿着病号服，整个人病恹恹的，不是噩梦小人是什么。但是没关系，我支持每个噩梦小人的梦想。你就穿得漂漂亮亮的，把你主人的美梦小人杀了，从此以后演出报酬全是你的。”
林醒把脸皱起来，“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心眼好坏啊！”
巨怪把嘴一撅，“好心给你出主意，怎么不领情啊！”
最后林醒还是拿走了他的衬衫和背带工装裤，这套衣服配一双工装靴和手套、遮阳帽，这是一套园丁的工作服。
他把病号服卷一卷塞进了口袋里，走在街上觉得自己自在了一些。
所以，美梦领地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居住这现实世界人类的“美梦小人”和“噩梦小人”……小人们表演了梦境以后会获得酬劳。噩梦小人过得更差一点，他们会被歧视，也更穷。
当然可能也有那种总是做噩梦的人。这种人的噩梦小人应该会是当地一霸吧。
这些小人还有可能死。那我的美梦小人和噩梦小人是不是打过一架，双双死掉了，所以我一直没做过梦？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太阳在东边弥漫着温柔的橘光，它快要下山了。林醒一抬头，看见前面是一栋办公楼一样的建筑。他绕到前面去看，发现里面有一个“梦境小人档案处”。
这不就是瞌睡来枕头，正好去查查自己的梦境小人是死是活嘛。
林醒坐电梯上了三楼，两只手抓在自己的背带上，边走边四处张望。梦境小人档案处就和图书馆的电脑房差不多，有个长着□□脸、穿着T恤的生物在走来走去。
这里放着许许多多屏幕和键盘鼠标，屏幕上写着“梦境小人档案系统”，“输入身份证号”，“查询”。
林醒找了个空闲的显示屏坐下，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屏幕上出现了一些他自己的生活照，有出生日期和简单的人生履历，接着是“死亡证明办理中”。
在“梦境小人”一栏，显示的是“未发放”。
他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从来没有做过梦！因为他没有梦境小人！
林醒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想看看别人资料。他退回主页输入了父亲的身份证，父亲的显示“死亡证明已发放”，梦境小人一栏有两个小小的头像，都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写的是“已发放”和“随主人死亡”。
看来梦境小人是会随主人的死亡而死亡的。
他又输入了自己领导的身份证号。因为他经常帮领导买车票和飞机票，所以他记得。领导的梦境小人是“已发放”。
人人都是已发放，为什么他的小人显示未发放！
他退回主页，又输入了自己的证件号。梦境小人依旧显示“未发放”。林醒举起键盘，砸下来的时候放轻了力气。只是虚张声势怒一下。
真是岂有此理。别的小朋友都有为什么我没有。
林醒把页面往下翻，突然看见了“投诉方式”几个字。好啊，他必须投诉，必须投诉到他们大领导那里去！
投诉的页面点开，只写着一个地址，穹顶区天湾路1号，连个电话号码也没有。
林醒走出档案处，天已经有点擦上靛蓝色。这个地方有旅馆吗？晚上他该去哪里？
要不然连夜往穹顶区进攻好了。
他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那是个穿着西装提公文包的男人。“哎哎哎闪开闪开，我赶着去上班。”
天黑了去上班？噢，应该是他的主人要梦到上班。这是个噩梦小人吧！
“我就问问穹顶区怎么走，”林醒加快语速，“我要去投诉！”
“去穹顶区投诉……”男子摸摸下巴，“你不是要去美梦领主跟前投诉吧！”
美梦领主？这地方还是封建的中央集权制啊！那就投诉这个领主本人吧！
“没错！”林醒骄傲地说，“我投诉的就是领主本人！”
男子怪异地看他一眼，但还是没说什么别的，在公文包里掏呀掏，掏出一张地图来。
“你看，这就是美梦领地的地图。”
林醒接过来一看。
这是一张世界地图。
对，就是真实的世界地图，只是它的视角是从北极往下看的，几大洲绕着北冰洋环形分布，北冰洋中间有块陆地标注着“穹顶区”。
穹顶区是地球的穹顶啊！
“我们在哪呢？”林醒问。
男子在地图上一指，“大中华区。”
“那这里呢？”
“加国区。”
谢谢，感受到什么叫地球村了。
“这地图送你了。你就一直往前走，穿过俄国区就到了。”
男子说完匆匆地要离开，林醒仔细地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追上去捉住了男子的胳膊。
“咱们这个美梦领地……不会是平的吧？”
“当然是平的啊！你还想跟地球上一样有一年四季啊……”男子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你可别烦我了，要去就快去，我晚上有活要干的。”
林醒抬头四处看了看，原本人来人往的中国区边角县已经变得人烟稀少。好啊，好，大家都有梦要表演，就是没人给我表演。
就是因为这个中央集权的领地不给我发放梦境小人，害我一个梦也没做过。
他这么想着，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投诉势在必行。
把地图折好放进口袋里，林醒沿着路牌往前走。按照地图上显示的，他需要先走过边角县，再到次中央县，再到中央县。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走到中华区边境，跨越俄国区，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走三十年就到了。
林醒想这个地方应该有交通工具的，不然他们的主人出门旅游，或者出差的时候，他们怎么去相应的地方表演梦境？
走得累了，他试着跳跃了几下，确实依旧可以跳得很高很远。他就这样往前跳跃着，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确实和真正的梦境小人们不一样，他确实轻很多。
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个灵体。嗯，或者一个灵魂之类的，他没有梦境小人们的容器，他只是一个赤条条的灵魂，所以才能跳得这样远。
那他可以飞行吗？搞不好可以。他跳到一个天台上，想象着自己飞起来的样子，轻轻一跳。
接着他咚一声撞上了一个人的脑袋。那个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角，给他的额头撞得生疼。那人惊呼一声，黑色的羽翼一掀，强力的气流把林醒一吹，林醒就悠悠地往下坠。
林醒没有特别慌张，他有种直觉，他在这个世界里应该不会死，至少不会摔死。他比较在意被撞疼的额头，伸手揉着脑袋，仰面向天往下掉。
他睁开眼睛，那个人正向他飞来。
那个人有一头黑色的短发，皮肤苍白得几乎要变成灰色。他的右额头有一颗黑色的角，就像一个圆润的妙脆角那么大。他的脸庞很瘦，如果不是这么瘦的话，林醒会觉得他的五官能称得上英俊。
他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呃，或许不是指甲油，是他指甲原本的颜色。他像是一只渡鸦，但指甲不长，剪得很整齐。那羽翼也是黑的，黑得像从漆桶里刚刚捞起来一样，把所有光都吸干净那样黑。他没有穿鞋子，但脚底板却很干净。
只是这一切都和他那双湛蓝的眼睛不太相符。
“你是恶魔吗？”林醒问。
那个人愣了一愣，用他漂亮的蓝眼睛翻了个白眼。他原本是想飞下来接着林醒的，听了这话停在了半空中。
“摔死活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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