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老公,向来是人生三大乐事!”
沈倩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颗裹了蜜糖的玻璃珠砸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清脆,刺耳。她甚至微微抬着下巴,那张被烟熏妆糟蹋得五颜六色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近乎天真坦荡的笑容,仿佛在陈述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包厢里昂贵的熏香似乎瞬间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我撑着扶手俯视她,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假睫毛下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里,倒映着我此刻绝对称不上好看的表情——下颌绷得像块冷铁,嘴角那点被我强行扯出的弧度大概也僵硬得吓人。
人生三大乐事?呵。
胸腔里像塞了一团被点着的棉絮,闷闷地烧灼着,燎得喉咙发干。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嵌进那丝绒包裹的坚硬扶手。眼前这张脸,浓墨重彩,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那副刻意堆砌的轻佻外壳,熟悉的是那双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小动物般狡黠的光。
可笑。我陈叙的“死”,在她眼里,竟成了值得庆祝的喜事之一?还是排名如此靠前的“三大乐事”?
那股无名火猛地窜高,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怒极之下,反而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这么开心?”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开了包厢里凝滞的空气。我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刚才因俯身压迫而出现一丝褶皱的昂贵西装袖口,动作刻意放得极缓,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式的意味。
“那我得让沈家——”
我顿了顿,目光从她那张怔住的、还带着点茫然笑意的脸上移开,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虚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执行的商业决策,
“破产得慢一点,”
我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舌尖尝到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好让你多当几天快活寡妇。”
“寡妇”两个字,被我咬得又重又慢。
抛出她背后的沈家,效果立竿见影。
她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混不吝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那双漂亮的杏眼倏地睁圆了,瞳孔深处清晰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惊惧。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猛地从那张宽大的丝绒椅子里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柠檬水,杯底在桌面上哐当一声脆响,浅黄的液体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别啊——”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点急促的颤抖,几步就绕过桌子冲到我面前,细白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潮意,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了我的小臂,
“前夫哥,”
她仰着脸看我,眼底那点惊惧迅速被一种刻意的、楚楚可怜的水光覆盖,声音又软又黏,像是浸了蜂蜜,
“我还是很想你的。”
想我?想我死?还是想我死后的遗产?
我垂眸,目光落在她紧紧攥着我西装布料的手指上,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指甲盖修剪得很圆润,涂着亮晶晶的、和她此刻浓烈妆容格格不入的裸粉色甲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料子贴上来,带着一丝属于她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檀木香气。
这缕香气,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破了我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气球。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啪”地一下拍开了她紧抓不放的手。她的手指被弹开,白皙的手背上迅速浮起一道浅红的印子。
“晚了。”
我吐出两个字,抬步就往包厢门口走,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后一片死寂。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大概是错愕、懊恼,或许还有一丝被拆穿后的狼狈。走到门边,手搭上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时,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目光的余光恰好能扫到她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但——” 我的声音不高,在这过分安静的包厢里却格外清晰,“给你个机会。”
我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凝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
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让那份悬着的期待感绷紧到极致,我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恶劣的逗弄,补上后半句:
“今晚十点,夜店见。”
说完,不再停留,拧开门把手,径直走了出去。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我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像是被噎住般的抽气声。
夜晚十点整。城中喧嚣的夜店, VIP 包厢门外。
我看着监控里的女人。站在门口,月色长裙柔顺垂落,包裹着玲珑的曲线。长发规规矩矩地挽了个发髻,露出光洁的脖颈,脸上干干净净,连口红都只选了最稳妥的豆沙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很乖”的别扭劲儿。
沈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一个小小的珠链手包,眼神飘忽,不肯敲门,脸上带着一种参加公司年会的僵硬尴尬。
这副模样,和下午那个浓妆艳抹、抖着腿抽烟的“不良少女”判若两人。也和我记忆里那个死气沉沉、低眉顺眼的联姻妻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装什么乖。”
我一把拉开沉重的包厢门,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瞬间涌了出来,夹杂着刺眼的镭射灯光。在她错愕抬头的瞬间,我伸手精准地攥住了她细瘦的手腕,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拽进了这光怪陆离的喧嚣里。包厢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她被拉得一个趔趄,撞进我怀里,又被我顺势摁在冰凉的内侧包厢门上。那浓郁的香水和烟草混合的浑浊气味里,她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就显得格外清冽干净。
“在酒吧撩人的时候——”
我俯身,凑近她瞬间睁大的、带着惊慌的杏眼,看着那干净的眼妆下微微颤动的长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几乎贴着她耳廓的细小绒毛,
“不是挺野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猛地咳了两声,试图掩饰那点慌乱,白皙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朵红晕,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根。她偏过头,避开我的气息,努力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你别瞎造谣,我明明是特老实一大姑娘……”
老实?我几乎要被她这副情急之下的诡辩气笑。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下午那副“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嘴脸?
“老实?” 我冷笑一声,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几分,强硬地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朝着外面疯狂扭动的人群和震耳欲聋的声浪。
舞池里,镭射灯切割着迷幻的光柱。我微微俯身,下巴几乎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手指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投向舞池某个方向。
“上个月十五号,” 我的嘴唇贴着她圆润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私语,出口的内容却冰凉,
“穿吊带裙贴着男人热舞的——”
我刻意停顿,满意地感受着她在我怀里骤然僵硬的触感,才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带着揶揄,
“不是你?”
怀里的人僵成了冰雕。
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粉碎,只剩下被当场拆穿的无措和一种近乎羞恼的慌乱。我能感觉到她纤细的脖颈在我指腹下皮肤的温度在上升,脉搏突突地跳得飞快。
过了几秒,她才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底气不足,扭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小声地嘟囔,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个时候你都死七八天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强调自己的“规矩”,
“我还是规规矩矩给你守完头七的呀。”
头七?
这三个字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我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和那被她葬礼偷笑勾起的、挥之不去的荒谬感。
“头七?”
我几乎是咬着牙重复,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冰碴。钳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蓦地收紧,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个利落的转身,狠狠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冰凉坚硬的包厢门板上。
撞击声被包厢里的音乐掩盖。她闷哼一声,后背撞得生疼,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漫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惊愕又带着点控诉地看着我。
我彻底俯下身,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彻底阻断了她所有逃脱的可能。
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眼底的慌乱,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眼尾那颗小小的、此刻显得尤为无辜的泪痣。指腹带着粗糙的力度,狠狠擦过那颗痣,留下一点微红的印记。
“要我调监控吗?”
我的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每一个字都砸在她脸上,
“守夜当晚就溜去蹦迪的骗子?”
她眼底最后一点辩解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被彻底戳穿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罐子破摔的认命。她用力地扭过头,簪子因动作而滑落,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只留下一个倔强的侧脸轮廓给我。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你怎么比我爸妈管的还多呀——” 细若蚊蚋的抱怨声从她紧抿的唇缝里泄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满。
管她?我会在意她做什么?这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钳制着她的力道骤然一松,身体也随之后退两步,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近距离。空间涌入的空气带着冰冷的清醒感。
我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因刚才动作而完全松脱的衬衫袖口,重新扣上那颗锃亮的铂金袖扣。
“管你?”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低笑,目光落在她因重获自由而微微蜷缩起的肩膀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沈倩,” 我清晰地叫她的名字,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判决,“我只是在算账——”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带着点茫然和警惕。
“比如,” 我的视线扫过她臂弯里那个小巧精致的珠链手包,唇边勾起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弧度,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刀,“你花我副卡买的十六只包,还指望前夫买单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