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白色灯光像一把迟钝的锯子,缓缓切割着摩根的意识。
他漂浮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界,思索着当下。
对于现状他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或者说,人类社会的那个摩根早就死于深潜事故,能再活一次,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既然他算是穿越者,有系统也是标准配置。
他眼前的界面简洁明了,不具备智能,只是加点模拟器。
半透明的蓝色悬浮窗在摩根意识中展开,左侧是两列动态数据条:
精神力(A 3009/5000)
生命力(A 3021/5000)
右侧则是未分配点数——285,647,尚在缓慢增加。
这也是摩根已知的情报,系统面板上清楚写着,加点点数会根据虫族单位对摩根行为产生的正向反馈计算。
之前摩根昏迷时触发了系统的锁血机制,系统便自动把点数填进摩根的红蓝条,现在这两列不偏不倚,正保持着百分之六十的数值。
而摩根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上限都是5000,如今随着他自身情况好转,那百分之六十,也就是3000的数字正一点点爬升。
两管状态最前方除了加号,还有一个上指箭头。大大的A 标在箭头旁,想必是等级和升级键。
只是摩根还不太确定这等级是什么意思,他很有实践精神地点了下,升级为S-所显示的五千万点数需求让他望而却步。
摩根视线向下移至点数栏,暗叹一声。
个十百千…二十八万还多些的数字让摩根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他细想片刻是哪来的,很快就觉察到,这很可能是他辅助军团逃离伏击的成果。
舰队每艘船的成员全加起来,各自贡献几点就轻松上万,何况摩根还用掉不少。
界面再往下便是他所穿越时空的“剧情”简介。
事已至此,摩根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在隔离帘内照料的军医和埃尔顿起身行礼,而为了让摩根有所准备,所以没有放轻脚步的两位来客恰好行至病榻边,被隔离帘挡在一纱之隔的地方。
两位佩戴副官肩章的军雌站定。
“您醒了。”
“我是科林,军团长的记录员,"其中和蔼一些的军官向他介绍道,“‘他是赛里昂,负责提出建议。”
“很抱歉在您身体不适时叨扰,军团长有事不能脱身,想请您去一趟指挥部,参与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摩根懂了,眼前这位科林是秘书,赛里昂是参谋。对方姿态放的很低,但无论哪位,官肯定都比他这个挂名圣所主人高。
他直起上半身,趁着军医拉起隔离帘的空档,迅速整理齐整刘海和衣领。
随着轻纱收拢,摩根仰起头,看着科林的面庞谨慎回复道:
“我明白了,事关重大,我们还是立刻动身。”
说着,摩根挪动双腿,就准备离开医疗床。
但纵使帝国医疗设备惊人,敷料已经让他腿部的烧伤治愈,和“恒星”擦身而过的精神创伤还是让摩根在下地瞬间腿软到难以站稳——埃尔顿立刻扶住他的手臂。
“需要我们……”科林收回下意识递出的手,有点迟疑,又暗含关切地询问。
好尴尬…摩根硬撑着冷淡的表情,摇摇头:"不,不用。埃尔顿中尉,你应该有要交接的工作吧,感谢你的照料。"
“那您保重。”
埃尔顿眼看摩根适应一番便站直了,略为放心,又向两位军官和摩根行礼,转身离开。
科林也不再请求,只是有意控制了行进速度,和赛里昂默契地将摩根拱卫在中间,时刻准备搀扶虚弱的雄虫。
摩根假装没有感到压力。
现在再看,这些杰出军雌个个身高直逼两米,甚至超越……像摩根这样的雄虫,一米七几也只是让军雌看他时不用太低头罢了。
一路甚是沉默,哪怕是科林都摸不准这神秘的雄虫在想什么,只秉持多说多错的理念不发一言。赛里昂更是安静,那张严峻的面庞不苟言笑地朝着前方。
摩根什么都没想,只一味看剧情简介。
文字内容不长,但他看了很久。
【防火墙已开启,自主规避,禁止向同位面生物剧透。
这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时值虫族帝国建立一万两千年之期,却遭受星界巨兽侵略。此后星海战火纷飞,疆域支离破碎,帝国就此覆灭。
然而帝国分崩离析的起点,居然始于一场彻头彻尾的内乱。
巨兽侵略前,正是帝国繁盛期。因好大喜功深入群星的第三军团,在巨兽袭击中步步溃败,之后更是将其带进帝国大门。
他们无恶不作,把其他军团引入伏击圈,围困母星,熄灭信标,导致帝国疆域大量航线毁坏,他们的军团长更是公然在军中处刑雄虫,于法庭上袭击审判官,几乎要为一切不可为之事……】
随着他们步入通向指挥部的垂直起降梯,因目睹震撼剧情,而不得不延缓阅读速度的摩根少有地噎住了。
是的,继承前主记忆的摩根当然知道自己所处之地正是第三军团母舰。
是的,摩根当然明白事在人为的道理,记载之事未必准确,这取决于记录者的视角。
是的,摩根想起埃尔顿,想起来无数断后的军雌,他们如此尽力地迎击巨兽,怎么都不像伪装的样子。
但这所有的理智分析,都被一个不理智的担忧打断了:哈哈,我们不会真是叛徒吧?
走进指挥部前的最后一刻,摩根的担忧到达了顶峰。
——
舱门缓缓开启。
指挥部的气氛同样沉闷。所有军官统一将视线对准门口,无论真身在不在场,是否通过全息投影参会,此刻都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雄虫有这种能耐,敢公开宣布自己会使用星仪。
那位多少有点魔幻的,在危急关头站出来为舰队导航——还成功了的圣所主人正缓步而来。
摩根·塞勒涅,来着母星古老家族的一位年轻c级殿下,军部为了政治宣传目的和雄虫保护协会达成协议,才塞进每个军团的娇气包之一,上船后毫无存在感的吉祥物,如今正从容不迫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气色不算好,苍白的齐肩短发一缕一缕,尚且沾着些许血迹,但步态稳重。同各位军官简单行军礼后,在军团长的副官引导下落座圆桌一侧。
两位副官回到上首的军团长身后。摩根自然让视线跟随他们,借机观察第三军团法律上的最高领导人。
军团长正翻看最新送到的情报,纯黑指爪轻轻敲击发光的屏幕。
他的黑发扎在脑后,仍然有过长的额发从他高高的眉头滑下,鬓角则散落在闪闪发亮的肩章上。那双在第三军团不算特殊的、漆黑虹膜中反射一轮光晕,如同虚焦的瞳孔,被高耸的眉骨按进大片阴影中。
他肤色几乎苍白,显然是历经多场连轴转的太空战役,许久未曾照射恒星光。他看上去形容消瘦,神色严峻,骨架却仍然比他的副官们大上一圈,气场让战士不自觉地信服。
摩根很快收回了视线,他的位置前被摆放上会议资料,有关于一些历史中记载的强大巨兽遭遇战,殿后军雌搜救计划,一些不久前军事会议讨论结果的报告,此地星域的测算汇报,各方建议等等…
以及最重要的,一份针对“恒星”的斩首作战提议,发起者正是诺克斯·克勒斯特。
简单看下来,摩根已经明白了之前的指令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部分第三军团舰队以维护航线为名深入星海,又为了堵军事督察的嘴,再次分出近半舰船前往泽塔-27,清理附近的星海,导致拱卫母舰的战巡舰仅有十四艘。
而摩根所知晓的音讯中,最开始“跃迁至泽塔-27”的命令,显然是赛里昂军官提出后,被广泛接受并准备执行的。
泽塔-27是第三军团内部航线,自帝国工业区一直伸向遥远的未开拓星域,无所谓什么政治或利益纠纷,反倒是纯粹的主场作战。
在这些军官看来,护盾过载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事,第三军团有的是联系密切的制造区块,只要回到帝国疆域就可以重新集结舰队。
如果巨兽追击,舰船不慎损毁那就损毁了,他们和那一半分兵的舰队合力剿灭巨兽群,再搭乘泽塔航线附近的舰船,依然是干脆利落的胜利。
而军团长诺克斯却提出留在原地战斗的命令,这显然为许多人不解,要是在帝国境内,也能理解其政治意义,但若身处边疆,连陨石都稀少的空旷之地,前有强敌,却无后勤,显然不理智。
更何况…摩根偷偷瞄了一眼四周,指挥层似乎都对这位军团长有所微词。
毕竟诺克斯刚上任就这样领着少之又少的舰队冲进星海,毫不讲理。
但略微结合之前所见的劲爆剧情,摩根思考到,或许原主真死了的情况下,就是军团长的命令最终被执行。
首先,可以确定的,自己正处在这背叛故事的开端,也就是第三军团同巨兽群的初次遭遇。
此处剧情文本的形容词是步步溃败,自然不会是军团成功跃迁至泽塔航线后,可能会有的战果。
军团长留守原地战斗的命令是很符合剧情推演,但摩根不能完全理解,或许潜艇战中需要遵循静默守则,但目前在他看来,这样的决定只能减少巨兽对帝国航线的掌控。
而巨兽对航线的把控恰恰并不能决定什么——难道巨兽平时就不会突然上浮,出现在帝国重要星区了吗。
只要军团将消息及时汇报给军部,帝国的战斗力集结起来,怎么会无法对付这些野兽。
摩根现在并不了解战局和诺克斯,他只是猜测其做决定的瞬间究竟在思考什么。
但随着军团长发言,一切水落石出。
“就在10分钟前,音讯中心收到通讯。”诺克斯开口,声音听起来低沉得闻所未闻。
摩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感,那飞速蔓延的猜想如同冰水浇过摩根的头顶,令他几欲颤抖。军团为什么不撤离,然后向帝**部汇报,是不想吗?
“泽塔-27前沿自十四小时前沦陷。”
“拥有恒星级领袖的巨兽群在对我们发起突击的同时,另外一支巨兽在同一时刻切断了我们的支援,战斗几乎是压倒性的。”
“它们有我们不知道的新首领,和互相无间隔沟通的能力。”
“第三军团剩下两百八十艘舰船散布在帝国疆域内,其他诸军团征战于不同星区,消息传递给最近者,最短要跨越五天的时差,军部要收到我们的汇报,需要三个月。”
“我们现在是孤军。”
是不能。
什么情况猎人会放弃猎物?
在他们不再是猎人的时候。
摩根猛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误区,这可不是上辈子那样局限于一颗行星的种族内战。
他们并不是绝对强者,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对标的是整个星际帝国。他们的载具放在宇宙的维度中,不过沧海一粟。
这一边没有被大部队优先针对的原因,也许仅仅是雄虫在此处。如果他们跃迁了……那里没有胜利这种好结局。
摩根完全能想象,在原本发展中没有自己的干预,诺克斯必然会使用他天赋般的战争直觉和雷霆手段扫清一切反对者,直到全军在不忿中收到这则噩耗,自此对他们的新长官心服口服。
巨兽好似要把这支冒进的侦查军按死在这里,就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的边角。他们甚至还没摸到这阴谋的形状,就已经进退两难。
军官们显然也和摩根有同样的感受,莫大的压力降临在每个身居要职之人头上,为帝国尽忠之心和残酷的实力差距激烈冲突。他们沉默着,舰桥机械的嗡鸣轰击着他们的内心。
舷窗外的小行星带静谧无垠,却从未被帝国官方正式记载,这再次提醒所有成员一个事实,如果不是他们这位一意孤行的军团长,帝国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这个可憎的阴谋?
“各位。”
在沉寂的片刻,诺克斯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舍弃了喑哑,不知从何而生的、铁石般的力量注入其中,遽然间充斥着高贵的希冀。
这一刻,他像个早有预谋的演说家。
“我曾在远东星域战斗二十九年。”
他娓娓道来。
“保护六十三颗工业行星,清理二十二个农业星系,征服四十个矿业星区。直面大兽灾,将它们赶回幽邃星海深处。”
“死里逃生的预感始终助我一臂之力。”
“帝国的敌人正要亵渎我们的疆土,我们却对它们的密谋一无所知,难道我们要退缩吗,我们要逃到哪里去…?”
他的表情有一瞬真正的忧郁,随即在诗歌般的语言中满溢出真切的激昂恨意。
“如果要毫无荣誉的化作宇宙的灰烬,那我宁愿冲进巨兽的巢穴,掐死可憎异族的希望。我们要把消息带回帝国。记起我们的先祖,记起虫皇的荣耀……克勒斯特是虫皇的先锋,正是此时此刻。”
“追随我,听从于我。我们回应它们的挑衅,将一切来犯之敌杀戮殆尽。”
诺克斯这样说。
信念所赋予的高贵此时毅然降临在他深刻的五官上。他站起来,微微抬头,审视地看向在场每一位与会者的面庞,这战士的身躯修长有力,举动中凝结着二十九年无间隙战斗所留下的一切痕迹。
惊心动魄的履历是诺克斯能力的具现,泽塔-27那血的事实则证实其先见。诺克斯毫无疑问是名副其实的军团长。
在场所有的军官,机组成员,包括唯一的雄虫都不约而同地起身。
谁都不觉得历史的永恒正在描摹此刻,他们只是受到鼓舞和感召,被莫大的集体情感裹挟,惟愿相信军团长,好似亲眼目睹圣亲在雌虫的血脉中留下永不落败的胜利誓言。
士气在回升。
“为了圣亲和虫皇…”有军官喃喃自语。
“为了圣亲和虫皇,我们要将信息带回帝国!”舵手长高声重复到。
那声音很快在呼号中化作战斗的宣言,变作军雌的战吼,在一遍又一遍念诵中凝聚成整齐的声浪。
“为了圣亲和虫皇!为了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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