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斯有一套的。
摩根暗自想，努力收回目光。
再看就不礼貌了，军官和机组成员都已经恢复冷静，轻声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归根结底，仅一只首领尚不能吓到帝国的战士。
“指示我们，军团长。”位于摩根正对面的第三军团一连长闷声道。
“我们要打一场斩首作战。”诺克斯说。
在座各位都知道需要针对的首领是什么。
如果能在泽塔27的巨兽群能量补充完毕，恢复长途航行能力前，杀死追踪他们脚步的恒星级首领，他们就能打个时间差，借此机会前往第一军团的驻地求援——与他们东北星区边疆相连的远东星域，军团长曾经服役的星区。
“可是……”科林不禁想问，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侧头看向摩根。
“对的，关键武器就在这里。”诺克斯满意地笑了一下，显然很喜欢所有人真正以他为中心思考的样子。
他遥遥看向摩根：“塞勒涅上校，能否让我们知道你的精神力等级，这关乎近在眉睫的战役。”
上校只是圣所之主的荣誉称呼，或许一千年前的圣所有相配的权力，但这毕竟是过去。
而现在，就像摩根之前在通讯里说的，原主先前的c级在现状面前站不住脚。
“我推测至少是A级。我不清楚具体划分，这实在有点突然。”摩根答道。
诺克斯表示理解：“可能是雄保会的检测仪器出现了问题。但只要有圣所主人参与我们的行动，我能保证万无一失。”
帝国的古老资料曾记载，在有雄虫随舰的年代，恒星级巨兽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低级雄虫的精神力探查，并且能烧毁低级雄虫的大脑。
但与之相对的，高等级雄虫也可以用精神力影响巨兽，剥夺巨兽的指挥权——少见，但不是没有。传说故事里就常形容虫皇“单枪匹马剿灭了巨兽群”，野史也记载有雄虫对战役的作用。
当然，所有军官都很现实，他们不指望雄虫像传说那样起决定作用，只要摩根能吸引首领的攻击，就足以构成他们胜利的砝码。
“你的任务是尽可能吸引恒星级首领的注意，任何一分一秒，都能铺筑我们通向胜利的道路，能做到吗？”诺克斯认真说。
他从摩根的通讯中知道对方部分性格底色，虽然无从猜测为什么有特例，但摩根不是普世雄虫那样利己的角色。
他对摩根发出本质是命令的询问，颇显不敬，但诺克斯工于心计时，向来算无遗策。
被那双深黑眼眸注视，摩根控制不住地屏息凝神，这显然不是让他回答我尽力的场合…
“能做到。”他说。
“很好，”诺克斯礼貌而信赖地点头，继而转身向一连长发问，“莱曼，据你推测，能有多少殿后军雌存活？”
一连长莱曼咧开嘴：“至少六成，四万。”
“那我们需要考虑让他们参战。你组织一支五千数的特殊作战队，随我前往月级战巡舰。”
诺克斯沉吟了一下：“工程队，将星仪搬到月级战巡舰上。”
帝国的战巡舰是炮舰，也是护卫舰，搭载的主力武器就是乘坐它的军雌。
这些战舰在帝国主要分为地、月两级，但月级并非体现在体量上，而是其所配备的跳帮武器除钩爪外，还有钻探头，通常在支援母舰或者开采小行星矿脉时使用。
“敌人当然知道我们躲藏何处，这片小行星带周围实在过于荒凉。”
“母舰配合七艘地级战巡舰回到我们遭受伏
击的位置，殿后的战友散落在附近，本身会成为□□一般的存在。”
“剩下两艘配合月级借助母舰掩藏攻击意图，恒星级首领必然会藏在它族群的守备中心，抓准雄虫所在位置出手。”
“我们让母舰用体积分割战场，达成敌方的暂时性减员。”
诺克斯敲了敲指挥台：“我们离开小行星带这台巨兽磨坊的同时，它们就会进攻。机组能否在那之前让引擎预载至最高速？”
“预测小行星带行动轨迹不是问题，母舰有足够强大的防御立场，但要保持地月级舰队无损伤，那我们显然没有足够大的缝让船与船靠得像螺丝螺母一样近。”
舵手长向军团长示意。
“在离开小行星带后多久能恢复矛头队形？”
“如果我们没有被巨兽进一步打乱阵型的话，”舵手长谨慎估量，“四分之一帝国时。”
“那我们得慎重应对这二十分钟的机动战，”诺克斯考量一瞬，吩咐舵手长，“希尔德，让母舰充当矛头和盾牌，有少量损耗也无碍。”
舵手长调整了一些数据，对诺克斯点头表示明白。
诺克斯拍拍手：“现在一切明晰，是否还有阁下需要提出建议？”
赛里昂和科林同时低头示意，摩根和军官们也表示无异议。
“那么全军战前准备，四个母星时后行动。”诺克斯率先离席，示意摩根跟着他，过会和他们一起乘运输船，前往月级战巡舰。
——
摩根跟着诺克斯来到甲板。
靠近外界区域，雄虫需要穿戴全套防护服，而军雌无所谓。摩根稍微熟悉一下装备，居然很迅速就穿戴规整，这让本以为要为雄虫提供指导的军团长顿了一下，把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军令下达简洁准确，甲板上已经在起降装载特殊斩首小队队员的运输船，闸口开开合合，在人类视野中深黑一片的外太空，在摩根眼中，此刻充斥五彩斑斓的射线和波动。
小行星带缓缓自舰体周围划过，但摩根知道那速度实际上绝对不慢。
摩根张望着，惊奇和紧张在心底交织成了一张柔韧的网，坠在膈膜上，让他呼吸得略显不自在。
诺克斯明明白白发现了这点小状况。
他放缓步调，向摩根搭话。
“圣所之主，法理上我们有这片新发现小行星带的命名权。”
“第三军团能否有这个荣幸，请塞勒涅上校提供一些建议？”
摩根闻言，控制着面部放松眉角，希望不要让僵硬的表情在对话中产生歧义。
他局促地回应：“我很荣幸。”
“其实我真希望它就叫巨兽磨坊，听起来不太雅致，但很有象征趣味。”
诺克斯笑道：“很快就不是象征了，请相信。不久后，这一片星区说不定都会被叫做巨兽磨坊。”
“我当然信任您，克勒斯特军团长。”摩根听着，附和到，放松了一些。
诺克斯于是完全侧过身，带着和蔼的表情看向摩根：“既然如此，我其实有一个请求，圣所之主愿意听听吗？”
“请说。”
“圣亲鼓励我们用名字称呼战友，而非姓氏，这也是军团的礼仪，您担任我们的领航员，我们自然希望能和阁下稍稍亲近些。”
摩根这下确实有些笑意了。
“当然，”他说，“但我也有条件。”
诺克斯正要做出仔细倾听的模样，就听摩根直接道：“也用名字称呼我吧。
母星的塞勒涅太多了，我分不清大家在喊谁。”
雄虫年纪不大，往日确实是听着长辈们被这样称呼的。诺克斯恍然想，满心急切因这插曲暂缓了片刻。
“摩根上校，就是这艘运输船。”他分心考量自己的行为，同时也熟稔地称呼起摩根的名字，伸手引导雄虫看向前方的载具，同时拉下载具平日里装饰般的登机阶梯，雄虫踩着梯子，还算敏捷地乘了上去。
诺克斯抬手把梯子抻回原位，竟一眨眼就身处舱室之中。在摩根诧异的注视下踱步靠近，压低雄虫身前的安全扶手。
“可以启航了。”他转身对驾驶员命令道。
这架运输船同样装载了不少特殊作战队员，不过没有哪只军雌像摩根这样被固定在位置上。
摩根很快就理解了。运输船脱离母舰的重力模拟场时，他感觉自己的内脏被甩到了后背上，安全带深深勒进防护服。而诺克斯却像扎根在甲板里，连发丝都保持着优雅的垂落弧度。
这帮子军雌加上军团长，着实是站如松坐如钟，似乎这种颠簸连小打小闹都不如。
也是这时摩根才稍察觉到，诺克斯的身高其实很有压迫感，他就这样看护在一旁，像押送什么精密的仪器或试剂，那张立体的面容眺望舷窗时，保有警戒的神色，他任由自己的发丝乱飘，面庞变得晦暗不明。
不愧是军团长。摩根暗叹，安抚虫心确实有一手。
哪怕和他交谈完全抱着战前激励的目的，至少现在，他面对从未接触的太空接舷战，略微没那么担忧了。
运输船在有条不紊中驶向月级战巡舰。
——
月级战巡舰荫蔽在母舰广阔的舰身后，一如鲨鱼身旁伴游的鮣鱼。
失重感还停滞在神经末梢，摩根指尖发麻，他甩了甩手，随即用几秒钟端正神色。
优秀的重力模拟让舰员几乎感受不到战巡舰加速带来的惯性，小行星带一角以可观速度在显示器中展现出它的全貌，那是轮浮动的苍白岩盘。
月级没有舰首舷窗，指挥室和舰桥都设置在船中部偏后，摩根此刻身处紧急清理而出的战略讨论室，一队工程师在旁辅助他检测星仪的运行。
工程师之间身高亦有差距，其中为首的那位近乎和摩根一般身高，同时…虽然不想做出这种评论，但对方的面部线条确实比寻常军雌更柔和，浅亚麻发色让首席的精英气质很是突出。
摩根翻找着记忆中基本的常识，发觉这伙工程师中一大部分由亚雌任职。这在帝国的第一万两千年很寻常，除开战斗的部分，亚雌拥有同雌虫一般的就业和学习环境，而军团中同样有亚雌随军，从事后勤、保洁、维修或者驾驶等等职业。
尽管亚雌没有强悍异常的武力，但他们常以稳定的精神著称，这让其能辅助军雌作战。
首席工程师就是这样一位行业杰出者。星仪机体上密密麻麻的缆线在他手中迅速排布整齐，颇为赏心悦目，他甚至有空暇清理机体缝隙中埃尔顿没来得及处理的血迹。
“数据正常，您可以先行试用，以免有其他问题我们未曾察觉，这毕竟是老古董了。”亚雌首席恭敬地向摩根汇报。
摩根偷瞄了几眼工程师的工牌认了下虫，点头：“我这就尝试操作。”
以截然不同的身体状况坐入星仪，摩根也有不同的感受。他清楚地“看着”，自己的精神力如何与仪器相连，如何接触舰船的龙骨，如何凭依这钢铁躯壳，将周遭的一切揽进眼中。
摩根把脑中的信息同步向月级上的临时指挥部，那头正做准备的军团长回以一句“做得好”，随后把数据共享给周遭所有舰船。
顺利接收的消息在指挥频道中响起，工程队也确认星仪运行正常，于是留下他们的首席，其余工程师则前往战时状态最需维护的区域，等待执行其他任务。
塞勒涅么子静静靠着星仪的舱壁，齐肩的白发自仪器头盔的缝隙中垂落，灰色眼瞳就藏匿在目镜之下。
没有不耐地呼呵，也没有无礼地要求，雄虫和所有军雌一起待命，这已经让亚雌首席的压力大大降低。
仅仅是照顾仪器，首席工程师耶利法有绝对的信心完成所有上级直派的任务。
“检测到巨兽穿行虚空的波动，符合推测，没有头领。”摩根闭目道，声音在指挥频道中和测绘信息一同传递。
诺克斯军团长观测着数据中的峰值，突然发问：“摩根上校，你能否将母舰设置为中心目标轴？”
摩根愣了下，瞬间福至心灵，他尝试用精神力将星仪的锚定坐标推至母舰的龙骨中心，最开始圣所存在的地方——尚留在原地的导航信标轻易接纳了他的设置，源源不断将他的精神力转码，自母舰辐射开来。
“已设置。”他回应。
通讯另一端的军团长似乎笑了下。
“正是此刻。”
舰船各自驶出小行星带的缝隙，虚空中顷刻探出触须和副肢，这些中小型的巨兽先锋迎面而至。蝠鲼般模样却更加可怖、怪诞的巨兽群落搅动立场，于太宇间形成斑斓的潮汐。
这帮好战之徒要将面前十一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折断在此，但它们的对手绝不会束手就擒。
巨兽群有自己的队形，摩根意识到。
太空环境和海洋的相似之处便是，生物能在三维空间中立体移动，他所处之地甚至不分上下左右。而有了摩根的测绘图，舵手长完全能将舰船的折跃引擎用出花来。
他们的舰队绝对不是攀附的关系，他们是密切的战友，像一群虎鲸冲入猎场。
舵手们自有默契，他们在通讯中汇报坐标或速度节律，帝**校教学的战术在无数实战中打磨成更狡猾阴险的模样，诺克斯全然让他们自主发挥，唯要求舰队尽快集成群落。
这目标对经验丰富的驾驶者来说不算挑战。鲸群汇合，在短途折跃的空间扭曲中，中小型前锋巨兽群丢失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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