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理论课
粉笔灰在午后的阳光里缓缓飘落。
一花靠着讲台,看外面枯枝划破天空。她转身,指甲轻轻敲了敲黑板。
“上周的报告我看过了。”声音平直,没有起伏。
五条悟把腿架在桌上,墨镜后的眼睛半阖。夏油杰坐得端正,手指间夹着的笔却停了转动。家入硝子翻过一页医学期刊,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
“关于「窗」的监测效率。”一花说,“你们的结论很一致。”
她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线,向上延伸。又画了一条,在下面,平行着。
“上面是被咒灵伤亡统计。下面是意外死亡数据。”
教室里只有尘埃落定的声音。
五条悟的墨镜滑下鼻梁:“有区别吗?没被窗观测到的,自然不算数。”
“这正是问题所在。”一花掰断粉笔,“我问过夜蛾,这下降的数据,究竟是因为监测机制真的预警了危险,还是因为那些未被及时评级的咒灵事件,在档案里被划为了「意外死亡」?”
她走到硝子桌前,指尖点在那本摊开的期刊上。页面角落有张模糊的尸检照片。
“你见过的哪些是意外?”
硝子抬起眼:“不多。但每个送到我这里的,都太干净了。”她合上期刊,“干净得不像话。”
夏油杰的笔掉在地上。
“窗的监测是,只有判定为「咒灵相关」的死亡才计入统计。”一花的声音很轻,“但当一具尸体被判定为跳楼自杀时——谁有资格反驳,推他的不是咒灵?”
窗外有鸟掠过,影子快速划过教室地面。
“可是......”夏油杰皱眉,“窗的观测员也是专业咒术师......”
“我没说他们渎职。”一花摇头,“一个每天处理二十起预警、人力严重不足的系统,面对那些咒力微弱、残秽三天就转移的咒灵,他们真的会去质疑每一个「自杀」的结论吗?”
五条悟的腿放了下来。
夏油杰弯腰捡笔,动作很慢。
“当美化的数字成为课本上的真理,”一花看着自己的指尖,“真相还重要?”
粉笔在黑板轻轻一划,留下浅白的印子。
“我没有答案。”一花坦然地笑了,“我也在思考。也许你们,能找到推翻这个问题的方法。”
没有人回答。
一花拿起板擦。粉笔灰簌簌落下,两条线消失了,只剩一片灰白。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
她走出教室,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
办公室的门没锁。
一花敲了三下,推门进去时,夜蛾正道正把最后一个咒骸塞进柜子。
“关于早上的课。”一花在距离办公桌三步的地方站定,“您不想说点什么吗?”
夜蛾没转身,声音从背对她的阴影里传来:“你指的是对监测机制的质疑,还是对教育体系的不满?”
“都是。”
他这才转过来,脸上没有表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声音充满疲惫,“但现行的体系运行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稳定大于一切。”
“稳定?”一花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用模糊的统计数字堆砌出来的稳定,是真的稳定,还是只是看起来稳定?”
“一花!”夜蛾的声音沉了下去,“注意你的立场。质疑「窗」,就是在质疑整个咒术界的监察基础。”
“我质疑的不是「窗」本身,而是它可能被利用的漏洞。”一花走近几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存储器,放在桌面上。
那是坂口安吾交给她的情报副本的一部分。
夜蛾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有去碰那个存储器,只是盯着它,“你到底要做什么?”
“您选择让学生们在‘干净’的环境里学习。”她声音很轻,“让他们相信,成为咒术师确实在拯救更多人。”
“我让他们相信,在现有体制下尽力而为。”夜蛾纠正道,“而你,想让他们怀疑一切。”
一花:“怀疑是思考的开始。”
夜蛾:“也是崩溃的开始!”
房间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一花看着夜蛾,这个她曾视为教师前辈的人,此刻在光影交错中显得异常疲惫。
她忽然明白,他们的分歧不在于是否知道真相,而在于如何看待真相的重量。
“高层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她换了个话题,“现在至少被分裂成四派。”
夜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保守派,以加茂家为首,认为窗的现行机制完美无缺,所有质疑都是危言耸听。”一花慢慢说,“改革派,以五条家为主,提议引入术式辅助监测,但被预算卡住。中立派,大多是辅助监督出身,只想安稳退休。”
她顿了顿,观察着夜蛾的反应。
“还有第四派。”她轻声说,“人数最少,也最危险。他们认为,窗的问题不是问题,而是解决方案——用‘干净’的数据维持稳定,让公众保持对咒术界的信任,比多救几个人更重要。”
夜蛾的拳头在桌下握紧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一花点头,“所以我才需要您的支持。”
其实坂口安吾给予的情报,她隐瞒了一点,就是假设最差的结果发生,如果「窗」的观测和评级体系被其中某一派,尤其是‘激进派’渗透或影响,将严重的咒灵事件压下去,归类为‘意外’;或者将微小的咒灵波动夸大,制造恐慌。
前者可以掩盖失职或更黑暗的交易,后者则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预算、权限,甚至……清除异己的借口。
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脑子里有这个推测,她嘴上却不露分毫:“我们不需要正面对抗。”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试探。”她看夜蛾。
“……太冒险。”
“待在安全处,不代表没风险。”一花拿起存储器,放回口袋,“风险延迟,可能在未来某天爆发。”
她走到门口,手握门把。
“夜蛾老师,”背对他,轻声说,“有时维持现状的代价,比改变更大。”
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夜蛾独自坐在暗处。风吹动报告,纸页响。他伸手,拿起墨镜戴上。然后拨通内线电话:
“把接下来一周,一年级的任务简报,先送我这里。”
……
翌日。
一花以为她说的话,能让夜蛾多少上点心,结果收到最新通知。
「咒术高专姐妹校交流赛。东京校 VS 京都校。两周后举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口袋里,捏紧了那个冰冷的存储器。
一花准备去找夜蛾再理论理论,快到办公室门口时,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了。
点开信息,是太宰的加密代码,只有四个字:【安吾失踪。】
失踪?那她知道要找谁问了。
……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森鸥外斟了两杯红茶,将一杯推过来。
面前桌上堆放着草莓蛋糕,像是准备开茶话会。爱丽丝趴在旁边地毯上画画,抬头冲她笑:“一花姐姐,蛋糕给你留了最大的一块哦!”
“谢谢,我控糖。”
森鸥外笑得温文尔雅:“听太宰君说,你最近在做老师?真是令人意外的选择。”
一花的手指搭在瓷杯边缘,没有端起的意思。
“安吾在哪?”
森鸥外用餐叉轻轻压碎蛋糕上的草莓,红色的汁液缓慢渗出。“他最后出现在横滨酒店,监控被电磁干扰,手法很专业。”
一花沉默地看着他。
森鸥外将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着入境记录,安德烈·纪德的名字旁,盖着清晰的“已核验”电子章。“电磁伪造,完美无瑕。横滨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我只知道一个。”
“我收了钱,自然要把事情办妥。”一花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我没答应把织田作之助牵扯进来。”
“他是最合适的诱饵。”森鸥外叹了口气,像在分析一个战术方案,“纪德需要够分量的对手,我需要一个让Mimic与港口黑手党开战的理由。而织田作之助……”
“——是你最容易掌控的棋子。”一花替他说完,声音降了几度,“用我当刀,可以。把孩子当耗材,不行。”
她转身要走,森鸥外在身后慢悠悠开口:“交易还没结束。安吾的命,织田的命,五个孩子的命,都在你手里。”
门被重重摔上。
=
织田作之助的安全屋。
老式公寓,墙皮斑驳,仅靠一盏旧灯泡提供昏暗的光线。五个孩子挨坐在褪色的地毯上,捧着各自的咖喱饭。织田蹲着,用毛巾给最小的咲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太宰治盘腿坐在窗台,晃着腿,雨披风挂在椅背,湿了一地。
一花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潮气。她先把便利店袋子递给织田:奶粉、创可贴、两本绘本、一把彩虹糖。
“搬家车停在楼下,二十分钟装完。”
织田“嗯”了一声,把糖发给孩子们。咲乐扒住一花的腿:“姐姐,我们又要逃跑吗?”
“不是逃跑,是搬家。”一花蹲下来,替她别好歪掉的蝴蝶结,“这次地方很大,有山、有熊猫,还会有……”
“熊猫会咬人吗?”
“咬人就揍它。”
孩子们被逗笑,紧张气氛散了些。织田看着她,声音低却笃定:“首领想用孩子引Mimic出来。”
“我知道。”一花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她压坏的照片,塞进他手里。照片上黑色袖子的主人是一花,平时她都是把自己折叠到看不见。
有关他们的婚姻记录、户籍信息,全是她用系统伪造的。龙头战争后,这五个失去一切的孩子需要一个“合法”的家庭才能被收容,而政府的规定冰冷而刻板。她只好虚构婚姻,把它建立在数据谎言上,却还是对他们有责任的纽带。
她顿了顿,看见织田攥着照片,指节发白。
“所以你……”
“所以我会把这场戏演完。”一花打断他,示意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这时,最小的咲乐忽然跑过来,抱住一花的腿,仰着脸问:“姐姐,假的结婚……是不是就是说,你不是我们真正的家人?”
空气骤然安静。织田想开口,一花却先蹲下身,替孩子擦掉嘴角的咖喱汁。她生得一副冷面孔,此刻却忽然笑了,很轻,像雪地里蹿起的火苗。
“假证明,真花钱。”她用食指戳戳咲乐的额头,“你见过谁给陌生人花这么多钱?”
咲乐眨眨眼,似懂非懂。一花把彩虹糖塞进她手心:“叫姐姐。”
“叫什么?”
“姐姐!”
旁边最大的孩子克巳忽然开口:“一花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花怔了下。她没考虑过这个。假身份上她只是个假名字,没有温度。她张了张嘴,话到舌尖却成了:“随你们。别叫阿姨,难听。”
“那叫组长!”咲乐举手。
“叫骑士!”
“叫大姐头!”
孩子们七嘴八舌,闹成一团。
织田看着一花:“谢谢。”
她转身开门时,听见织田低声说:“照片……我会收好。”
“随你。”
太宰治忽然在这时晃着腿插话:“当老师好玩吗?”
一花动作顿住。她想起震耳欲聩的吵闹,想起那些不省心的身影。“吵。”她说,“但不坏。”
“我试了。”太宰指了指自己,“收了芥川当学生,结果差点被咬断脖子。”
一花没接话。她对织田作说:“车就在外面。”
文野的线真没多少,下章之后就很少提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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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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