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褪去，春意悄然爬上枝头。光秃的梧桐树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如同少年心中萌动的情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生长
高三的脚步伴随着倒计时牌上日益减少的数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林栀和周暮的关系，在高考的重压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依然是话不多的同桌，但彼此间却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默契，周暮继续为林栀补习理科，而林栀则会在他偶尔趴在桌上小憩时，轻轻拉上窗帘，为他挡住刺眼的阳光
然而，林栀心中的种子在破土而出后，并未迎来期待的阳光，反而在暗处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她开始在意周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揣测他每一句简短话语背后的含义，当她看见周暮和班级其他女生讨论问题时，心中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你是不是喜欢周暮？”一天晚自习后，宋晓雨挽着林栀的手臂，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问道
林栀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同桌”
“得了吧，你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宋晓雨压低声音，“不过我劝你清醒点，周暮那种人，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听说他高考完就要回北京了，他爸爸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出路”
林栀沉默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宋晓雨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
四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席卷了校园，林栀不幸中招，连续两天高烧不退，只好请假在宿舍休息，第三天，她勉强退烧，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教室
“给你”她刚坐下，周暮便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林栀疑惑地打开，发现里面是过去两天所有课程的详细笔记，重点难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典型的例题解析，笔迹工整有力，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你……”林栀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快高考了，不能落下”周暮简短地说完，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林栀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忽然注意到笔记本最后一页似乎夹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翻到后面，发现那里夹着一片压平的梧桐叶，叶脉清晰，颜色是漂亮的秋黄色
这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叶子，林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偷偷看向周暮，他专注的侧脸在春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意思？是无心的，还是……
“周暮，班主任找！”班长的喊声打断了林栀的思绪
周暮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他刚走出教室，一本小小的便签本从他课本中滑落，掉在地上
林栀弯腰捡起，便签本摊开的那一页上，写着一串北京的电话区号，后面跟着一个用笔画掉又重新写上的手机号码，在号码下方，有一行小字：“必须回去吗？”
那字迹带着一种罕见的犹豫，与周暮平日果断的风格截然不同，林栀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是要回北京的
就在这时，周暮返回教室，看见林栀手中的便签本，表情微微一凝
“这个，掉地上了”林栀急忙将便签本递还给他，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周暮接过便签本，随手塞进口袋，什么也没说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最不经意的时刻
周五下午，学校因电路检修提前放学，林栀想起自己的数学参考书落在了教室，返回去取，此时的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就在她走近教室后门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是周暮，他在打电话
“……我知道，高考完就回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林栀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无奈
停顿片刻，他又说：“妈的情况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想……”
林栀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她不该偷听的，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联姻？爸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周暮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就因为李家能帮衬家里？……是，我知道妈的治疗需要钱，但这不是他用我的未来做交换的理由！”
联姻？婚姻？治疗？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栀的心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小心碰倒了走廊上的消防栓
“谁？”周暮警惕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
林栀慌忙躲进旁边的卫生间，心脏狂跳，她听见周暮走出教室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停留片刻，然后渐渐远去
等确定他离开后，林栀才慢慢走出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北京与小城的距离，不只是家境的差距，还有如此沉重的现实——他母亲的病情，他父亲的事业，甚至是一场关乎利益的联姻
那天晚上，林栀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最长的一页：
“今天我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牢笼，我困在自卑和对未来的迷茫里，而他被困在家族的期望和母亲的重病中，他说‘联姻’时的愤怒和无助，让我心疼，却也让我清醒，我们就像两条短暂的交叉线，在这一点相遇后，注定要奔向不同的远方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自那天起，林栀对待周暮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依然接受他的补习，依然会对他微笑，但那份笑容里多了刻意的疏离。她开始拒绝他额外的帮助，坚持自己解决难题，即使那意味着熬夜到凌晨
周暮显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什么也没问，他们之间的空气再次凝固，比初识时更加令人窒息
五月的一个傍晚，距离高考仅剩不到四十天，林栀独自在教室自习，周暮因为事提前离开了，当她整理书包准备回宿舍时，一张折叠的纸条从周暮的课本中滑落
她本打算直接放回去，但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让她停下了动作——那是她自己的笔迹
展开纸条，上面是她几天前随手写下的诗句，摘自她最近在读的一本诗集：
“在年轻的飞奔里，你是迎面而来的风”
她记得自己当时觉得这句诗很美，就随手抄在草稿纸上，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他收起来了
纸条背面，有一行新添的字迹，显然是周暮的：
“而我，却注定是吹向远方的风”
林栀握着纸条，站在原地良久，窗外的梧桐新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在黄昏中轻轻叹息
她最终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回他的课本，仿佛从未见过它
有些心意，明明相互映照，却只能沉默在渐深的暮色里
如同那些刚刚抽出新芽就注定在秋天飘零的梧桐叶，他们的故事，似乎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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