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粮?”戚辰风坐在屋中诧异的看看白京墨又看看一旁悠悠喝茶的叶君桐。
白京墨点点头:“我在燕阳时,曾受过霍家庇护,与霍将军有些交情。如今战事吃紧,若后方无粮,战士们撑不了多久。若我们能助霍将军一臂之力,来日岭南战事平定,也算我们为社稷做了些贡献。”
戚辰风抬手:“京墨不必多言。”
戚家夫妇虽是一介商贾,但从小就教儿女何为大义,戚辰风此生与科举无缘,不能在朝堂上施展拳脚,若是能献粮为边关战事出力,也算是不枉他弃政从商后的一片热血。
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叶君桐坚定道:“要多少?”
叶君桐缓缓放下茶盏,杯盖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轻响。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叶君桐垂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屋中安静至极,在戚辰风激动的目光中,她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他。
“戚家能给多少就要多少。”
戚辰风怔愣片刻,垂下头自嘲的笑笑。
如今战事吃紧,后方补给当然是越多越好,危急存亡之事哪里有个够数。
他急急起身行礼:“我现在便回去同爹娘商量,明日便能给个定数。”
叶君桐点头:“越快越好,前线等不得。”戚辰风点点头,走到白京墨塌旁拍拍她柔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白京墨含笑点点头,戚辰风拜别众人匆匆离开了。
青黛和姜月见去了乔府一趟,乔然自然是热情招待,知道朗华是来筹粮后自然是有些推脱之词,说江州现在也不易,但还是会努力筹措。
朗华这一路上也听青黛和姜月见讲了些江州的事,便和乔然说他已搭上了戚家,只求乔然去找其他几位江州富户,皆是再派人护送一番即可。
姜月见借着复查的名义去看了乔垣,偷偷将信塞给了他,乔垣收到信的时候,原本黯淡的眸子都重新亮了起来。
离开时,乔然脸色晦暗不明,不知是什么打算。
筹粮还需要些时日,戚辰风安排朗华在戚家老宅住了下来。
青黛和姜月见回来后去见了白京墨,做完了今日的针灸。
“家主呢?平日里她最爱在院子里闲逛,今日怎么不见人?”青黛靠在门框边看着天边渐晚的天色发呆。
微风吹进屋里带起她衣角的薄纱,橙红的夕阳勾勒出她的身段,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晚饭是就没见到,只见到了桑安姐,她说阿姐在休息。”姜月见道。
“休息?家主是不舒服吗?”青黛回头看过来。
白京墨靠在塌边翻着书抬眸道:“或许,家主是在担心前线。今日辰风来,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心中是最在意的。粮草不足,边关战事吃紧,木叶城的光景怕是不好。”
青黛闻言低头抿唇:“是啊,木叶城怕是不好..也不知道将军和寒水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她二人同家主一起长大,家主不说心中怕是比谁都记挂她们。”白京墨说。
青黛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罢朝叶君桐的院子跑去,姜月见刚想开口叫她就被白京墨叫住。
“让她去吧。”白京墨合上书看着晚霞洒在门框上,橙红色的晚霞将木门照成血红。
“又要下雨了。”
锋利的剑鞘划破残阳,凌厉的剑气卷起树上的海棠花,花瓣飘零空中又被闪着寒光的剑切成两半。
叶君桐的红衣在夕阳下鲜艳的刺眼,握着剑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院中沉默的只剩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最后一式,剑重重砸在地上,坚硬的石砖应声开裂,剑身深深扎进地面,剑柄的余震让她的手臂颤抖。
叶君桐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剑一手遮住脸,花瓣落在她身上,发间,她却觉得有滚烫的血液飞溅而来,压在她身上沉重不已。
李桎奸佞的脸仿若就在眼前,她想拔剑,手臂却酸软的没有力气。
她仿佛看到从前那个站在皇城墙上执剑的少女,如此意气风发,眼中满是桀骜与张扬。
今日听到朗华的话,听到木叶城的百姓时如何流离失所,原本刚刚平息的战乱又起,人们易子而食,在外征战的将士因为没有伤药高烧不退,活生生被熬死。
大军死伤惨重,无力出战,岭南军连破三城,霍云楚数次身陷险境,就连季寒水也披甲上阵,可还是抵不住岭南军的猛烈攻势。
木叶城一破,大阳最后一道防线就会被彻底急迫,江州,南州,襄川都会暴露在外族眼前,届时便是四面楚歌,大阳便是这些外族番邦的板上鱼肉。
她曾经所珍惜的,爱护的,都被皇城里高高在上的畜生们毁了个干净。
她只觉得心被人紧紧攥住,将里面的血挤了个干净。
她满腔愤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一遍遍的挥舞佩剑。
若可以,她真想单骑冲进木叶城一剑挑了李桎。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张扬自在的小公主了。
她身上背负的太多,她的父皇母后,那些拼死护送她出宫的宫女侍卫,大阳的百姓。
太多的恨,太多的怨,这些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报仇,想夺回属于她的王位,她要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她得忍,也必须要忍。
怎么..怎么会把自己变成这样..
她只觉得头疼欲裂,透过指缝看见衣服上的红。
从前肆意张扬的鲜红,如今都变成了结痂的暗红。
她脱不掉,放不下。
“家主..”青黛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她身上沉重的压迫,她几乎是瞬间脱离,紧握剑柄的手松开来,身子直直朝地上倒去。
“家主!”青黛刚到院中就看见叶君桐单膝跪在地上,她喘着粗气,一手捂着脸整个人看着十分不对劲,她轻声叫她,就看到她倒了下去。
她急忙跑过来,接住了她。
叶君桐太瘦了,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宛如一片花瓣落入她怀中,她搂住她,摸到她背后凸起的脊骨,骇人的很。
“家主!你怎么了?你的手!”她将叶君桐扶起来,低头时看到了叶君桐的手惊呼起来。
叶君桐垂眸,这才发现自己的虎口不知何时被震裂了一道伤口。
那伤口很深,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怎么流这么多血!走,去找月见!”青黛看到她手上的伤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瘦瘦小小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两手搀着叶君桐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就往院外走。
叶君桐头疼的很,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沌,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姜月见屋里了。
姜月见正在收拾药箱看到两人过来时吓了一跳,叶君桐的手血流不止,青黛扯了衣服上的一块给她缠上,捧着她的手就来了。
鲜血染红了青黛的裙子,叶君桐出神的盯着青黛衣裙上的血迹。
这是新做的裙子,青黛最喜欢的一条,如今领口袖口都被染成了鲜红。
青黛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血渍满不在乎的笑笑。
“我今晚洗洗就掉了,家主,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把手搞成这个样子啊?”青黛一脸忧心的看向叶君桐。
姜月见也抬眸看她,叶君桐回过神,摇摇头道:“练剑,没收力。”
姜月见为她包好伤口,低头不语。
叶君桐的手摸上去又瘦了些,到江州这些天她都没注意,叶君桐又比在燕阳时瘦了不少,面色也差了些。
“好了,没事了,我先走了。”叶君桐收回手起身道,姜月见抬眸往她眼中有些担忧,青黛则是直接起身追了上去。
“家主!你去哪儿啊?”青黛追上叶君桐问。
“回屋。”叶君桐淡淡道。
“家主,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青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叶君桐脚步顿了顿,转头疑惑的看向她。
“我..想我姐姐了。”青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叶君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去把枕头拿过来。”
“好!我这就去!”青黛闻言蹦蹦跳跳的跑向自己的屋子。
叶君桐在院子里坐着发呆,青黛在院里来回忙活,等叶君桐起身回屋时发现她已经把两人的床铺收拾好了。
“家主!”青黛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位置:“来呀!”
一脸期待的样子活像只期待主人摸摸脑袋的小狗,叶君桐被她逗得一笑,转身去梳洗。
梳洗完毕,叶君桐吹了灯躺上床,青黛靠在她身边,将她的伤手放好,环住了她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上。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青黛在她身边呼吸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君桐忽然开口。
“青黛。”
“嗯?”青黛的声音很柔,像只温柔的小猫。
“你给我讲讲木叶城的事吧。以前的木叶城是什么样的?”叶君桐道。
青黛睁开眼缓缓开口:“木叶城啊..很繁华,虽比不上燕阳和江州,但常有岭南商人来。他们爱喝酒,身上总带着我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木叶城有一条舒特街,岭南人在那里做生意,街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还有很多小吃。城外有几条小溪,还有一条大河,很多小孩爱在河边玩,但我姐姐从不让我去那边。城外有三座山,下雨天山上会有瘴气,我们都不会靠近。木叶城的花草很多,岭南的奇珍异草不少都要通过木叶城运进来。”
“我以前在的酒楼是木业城最大的酒楼,我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将军和军师..”
青黛说了很多,她从小在木叶长大,对木叶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
“木叶城南边有个花市,里面什么样的花都有,还有些花草有毒,不能随便乱碰。可惜岭南军来的时候,把那里烧掉了。”
叶君桐默默听着,直到青黛讲累了。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叶君桐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攥紧的手,原本包好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她却浑然不觉般。
“青黛,总有一天,我会让木叶城回到以前的样子。”她的声音很轻。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
“我会让木叶城变得比从前更好。”
她的语气坚定,青黛搂着她的胳膊轻轻点点头。
她的发丝很软,蹭着叶君桐的脖子,像是小猫撒娇。
轻柔的声音像是一股涓涓细流,流进了叶君桐干涸的心。
“我相信你,家主,我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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