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玉盏在石砖上炸裂，乔然拍桌而起一旁的乔夫人吓了一跳。
“木叶城求粮，我本欲拖延些时日再为他们筹集，这些江州富商原本答应的好好的，可眼看那戚家牵头筹粮也都坐不住了。不知何人与他们许了什么，这几日纷纷开始筹措。还把不把我这知府放在眼里了！”乔然在屋里打骂，乔夫人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上前收拾了碎了一地的玉。
“老爷息怒，虽说这些人是阳奉阴违了些，但事关战前方事，怎可延误啊..”乔夫人上前扶住乔然，乔然叹了口气回头道：“我何尝不知，只不过前些日子接到朝廷传信叫我们不可轻易帮扶。这明显是淞王在与霍家斗法，这些年霍家在朝中势力不减反增，小霍将军首次带兵出征，淞王这是想杀杀她的锐气。”
霍云楚派人筹粮的事早就传开，前几日燕阳来了信，严令各州不得帮扶。乔然虽是淞王的人，但也知道若是木叶保不住，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他江州，本想等过几日偷偷筹些粮给朗华带走了事，没想到这些富户竟开始大张旗鼓的筹粮。
这要是让燕阳那边知道了，他可怎么交代啊。
“爹，娘~”两人正愁着，就见乔垣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乔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腿都没好也不知道安分，出去乱跑！”说罢甩袖走回厅上，乔夫人急忙过去扶他坐下。
“这是又去哪儿了？你腿还没好，少出去些，街上乱糟糟的，别再碰着了。”乔夫人柔声劝道，乔垣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娘~我就是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想出去散散心。我的腿已经不那么痛了，都是多亏了姜姑娘医术高超。”
乔夫人点点头：“姜姑娘真是妙手仁心，待她们从南州回来，我们该登门拜谢才是。”
乔垣点点头。
“南州？她们去南州了？”乔然疑惑道。
“是啊，白姑娘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和辰风回去祭祖了，前几日戚家娘子来家里时说的。你真是这些日子忙的，连着都不知道。”乔夫人道。
乔然闻言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起身朝屋外走去，乔垣见状急忙起身：“爹，马上晚饭了，您去哪儿？”
乔然头也没回摆手道：“我去趟府衙，你们不必等我。”
看着乔然匆匆出门的背影，乔垣不由粗了蹙眉，伸手找来一旁的小厮低头与他耳语几句，小厮得了命令点点头转身跑出门外。
“娘~我饿了~”乔垣摸着自己的肚子撒娇道。
“好好好，小翠，去催催。你先吃些糕点垫吧一下。”乔夫人端来糕点宠溺的看着乔垣。
乔垣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脸上扬起笑容，乔夫人抚摸着他的发丝笑的宠溺。
前些日子乔垣腿刚伤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性情大变，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爱说话，整日阴沉沉的，乔夫人可担心坏了。
谁知那日姜姑娘带着朗华来了一趟后，乔垣不知怎的像是又有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又重新开朗起来，开始整天穿好看的衣裳打扮的像个花蝴蝶似的，带着自己的瘸腿出门不知上哪鬼混。
不过乔夫人只有他这一个独子，只要不闯下什么塌天大祸就事事任由他去。
“夫人，晚膳已备好了。”丫鬟前来禀报，乔夫人扶着乔垣起来。
乔垣起身的瞬间腰间露出半块莹润的玉佩。
戚家大船内
叶君桐靠在船舱内看着手中的玉佩，白京墨和戚欢棠从舱外进来看见她正出神。
“家主，这玉佩怎么只有一半了？”白京墨看着叶君桐说中的半块玉佩问道。
这是叶君桐很喜欢的一枚玉佩，很少离身，叶君桐回过神来将玉佩收起来笑道：“不小心摔碎了。”
戚欢棠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君桐。
此次出行来回不过几日，其他人都没跟着，只有她想出来玩，撒娇卖乖的好一阵戚辰风才答应带她一起。
因为这次回去是陪白京墨一同祭祖，叶君桐难得换了件玄色衣衫，原本就轻减不少的身子显得更加清瘦了。
戚欢棠看着叶君桐玄色腰带系紧的细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肚子瞬间觉得自己手里的糕点不香了。
叶君桐起身伸展一下臂膀朝船外走去，白京墨见状端起桌上的糕点跟了出去。
筹粮需要人力物力，这次他们出来时间也短，乘的是戚家最小的上船。
叶君桐走到甲板上负手而立，仰头看去群山耸立，远处巍峨的高山浓雾缭绕，江水宛如碧玉，几只翠鸟在山间。
她深吸一口气，水汽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沁入肺腑，让她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些。
江南当真好风光。
若她不是公主，只是这江边渔民家的女儿，每日随着父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闲时约上三五好友泛舟游湖，带着小弟捉鱼玩闹，长大后能遇一位如意郎君与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如此这般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也是不错。
可她偏偏生在帝王家，读了许多圣贤书，看了许多心酸事。
她得到的太多，活的太明白，注定一生不安。
“家主，早饭你便没怎么用，这是午间靠岸时辰风特地下船买的糕点，口味清甜，你用一些吧。”白京墨端着糕点上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低头看着盘中的糕点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着白京墨期待的目光还是捻起一块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味道萦绕舌尖，她却再没有咬下第二口的**，只懒懒的靠在阑槛上望着远处群山。
白京墨默默站在身边端着糕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叶君桐望着远山出神许久，又低头咬了一口糕点缓缓开口：“京墨姐姐，嫁给戚辰风，你甘心吗？”
白京墨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叶君桐回头看她，薄雾穿过两人，带来一阵湿润。
“你若入朝，当是忠臣。”叶君桐歪头靠在栏杆上，薄唇轻启像是喃喃自语。
“我父皇最爱忠臣。”
“朝中也最缺忠臣。”叶君桐道：“姐姐，你本该有一片光明前途。”
她垂眸，盯着甲板愣愣出神，似乎是在可惜，静默良久，她再开口，语气中带了几分哽咽。
“是我误了你..”
白京墨回身将糕点放下，上前来将她的手从栏杆上扯下来握住，双眼坚定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走出南州，我念过得书懂得的道理不过废纸一堆。科考让我知道女子也可以登堂入室，顶天立地做出一番建设。”
“那年我骑马游街，是你的亲卫替我保驾护航。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骑在马上比坐在花轿里游街自在多了，也光鲜多了。”
“若不是你，我不会去燕阳，也不会留在府上教姑娘们念书，更不会遇见辰风。怕是早早就会嫁到不知道哪里稀里糊涂的度过余生了。”白京墨握紧了叶君桐的手，语气柔和却字字坚决。
叶君桐看着她，双眸升起雾气，低下头沉默不语，白京墨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脑袋，温柔的拂过她的发丝。
“是你教会我女子在这世间还有另一种活法。这世间总要有人做出改变，阳朝有了第一位女将军，女军师，大阳的女子因你而改变。殿下，你并非误了我，你救了我。哪怕结局不尽如人意，起码我努力过了，人间走一遭也不算枉然。”白京墨的声音好轻，覆在她头顶的手是那么柔软温热。
恍然间，叶君桐像是看见了母后。
她性子要强，总不爱在外人面前展现出一丝软弱，那些读不进去书，练不动武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人躲在寝殿里偷偷抹眼泪。
母后总是在这时来到她身边，温柔的将她圈紧怀里，握着她因练武写字酸痛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安慰她。
即使弟弟出生后，母后对她的疼爱也没有减少分毫。
她从没忘记过母后温柔的笑脸，可她已经..已经快要忘记母后怀抱的温度了。
还好有这群姑娘陪着她，不然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该怎么熬过。
来江州后，她总在怀疑，或许自己这么做太过自私，不该让她们一同背负着血海深仇，她可以献祭自己，但若让她将这些姑娘们的性命一同连累进去。
她早已明白这条路的艰难，可这些年的相处，她早已把她们当做自己最亲的家人。
天下百姓和她们，她都放不下。
但白京墨说的对，总要有人为打破这千百年禁锢在女人身上的枷锁拼的粉身碎骨，她没得选，她们也没得选。
已经有太多人为她选的这条路流血，所有哪怕挫骨扬灰，也要走下去。
她吸吸鼻子抬起头对着白京墨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回握住她的手背在身后，垫垫脚。
“京墨姐，等我夺回王位，你就回来当国子监祭酒，如何？”
白京墨笑笑故作嫌弃道：“国子监祭酒？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想我陪你熬了这些年，你若能重登大宝，我怎么着也算个从龙之功，云楚是大将军，我最次也得给我封个宰辅当当吧~”
叶君桐闻言笑出声拉着她的手晃晃：“好！待我继承大统，你就是大阳第一位女宰相。”
“好！”白京墨笑的眯起眼，叶君桐看着远处的高山长舒了一口气幽幽道：“道阻且长啊~”
白京墨却笑道：“无妨，行则将至。”
叶君桐闻言眼角露出笑意。
戚欢棠从船舱里钻出来看着两人肩并肩站在船头双手叉腰喊道：“饭好了！进来吃！”
“来了！”叶君桐心情好了不少，转过头笑着朝船舱走去。
路过戚欢棠时还顺手挑了一下她的下巴，戚欢棠被她这变幻莫测的情绪弄得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白京墨。
白京墨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走吧~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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