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到南州不算太远,水路走了一天半的时间。
到达南州时正是午后。
南州的渡口不大,戚家的船靠岸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不少人都站在岸边升长脖子想看看从楼船上下来的是怎样的贵人。
大船靠岸,伙计下来摆好艞板,戚辰风搀着白京墨走出船舱,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即使其中一位以薄纱掩面,也能瞧出两人天姿国色气度不凡。
“小心。”戚辰风小心翼翼的扶着白京墨,姜月见调理的好,白京墨的腰上早已没什么大碍,但他还是不放心,无论去哪都要护着她。
南州比江州更靠南方,午间正是最热的时候,刚下船不久几人就出了一层薄汗。
戚辰风此次带的人马不多,但从几人的穿着打扮也能看出来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一路上有不少人侧目,叶君桐起初有些担心。
毕竟白家当年在南州收了不少白眼,多年不见再还乡,她生怕白京墨触景生情想起伤心事,不了白京墨却出奇从容,一路上表情淡然甚至唇角带着一抹浅笑。
当年白京墨离家后,先是高中状元被滞留燕阳,后又遭宫变被下大狱,家中横遭变故她却连父母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些年在叶君桐身边无暇分身,算起来,已有十年了。
好在当年叶君桐得知她家中事后便去求了霍家,霍云楚派人回了南州,替她料理了父母后事又一直让人打理着宅子。
戚辰风也是有心,得知白京墨想回家祭祖便提前派人来接管了宅子。
一行人直奔白家,白京墨家原先在南州经营着几家书铺,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吃穿不愁的。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白京墨才能饱览群书,那时江南各处热门的书册就没有她没看过的。
从渡口到白家不远,戚辰风原本叫了马车,是白京墨执意不坐要一路坐回家,一路上还有些人议论似是认出了她,口中说着白家的姑娘回来了。
戚欢棠是第一次到江州以外的地方看什么都稀奇,看到一家蜜饯铺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老板,给我拿一包。”戚欢棠拿起一把果子付了钱正准备往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议论声。
“是白家的回来了。”
“她身边那位是她郎君吗?”
“当年她上燕阳赶考中了状元,她家老子何等风光,后来败落家破人亡的也不见她回来。如今怎想的回来了?”
“瞧她身边那位,穿着打扮像是个富人家的公子呢。”
“怕是当年被下狱没脸回来,如今攀上高枝才想起回来显摆,我呸。我早说了她不是省油的灯,一介女流非要去考什么功名,最后还不是攀高枝儿,我看她就是贪慕权贵。”
一旁的窃窃私语着实难听,白京墨却是面色如常径直向前走去。
回南州之前她便知道,从前她读书考学就受了不少乡亲的诟病,后来她家道中落也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父母受她拖累双双离世,要说不痛是假的。刚进大狱时,她心中早已没了生的希望,想到家中因自己的一意孤行被连累至此只想一死了之下去陪爹娘罢了。
可叶君桐救了她,叶君桐身上有宛如烈焰的执着与坚持,那是即使坠落泥沼也不愿放弃的对于命运不公的反抗,她本如一朵残破的荷花蒙在淤泥中喘不过气,是叶君桐心中的火焰照亮了她,将她从半只脚踏进的鬼门关拽了回来。
让她知道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
这些年她一手养育了许多女孩,看着她们从被遗弃的瘦弱种子到坚韧的破土向阳而生,强大的生命力滋润了她干枯的心灵。
从前的伤痛,她并非不在乎,只是人都是要往前走的,若总拘泥于过去,作茧自缚,那人这一生过得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这次她回来,便是要叫众人看。
看她白京墨无论选择那条路,都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畅快。
可她想明白了,他人未必有她这般明白。
路旁的人正在议论,忽的一只织金双蝶的粉鞋便一脚上来踹翻了众人面前装瓜子皮的簸箕。
“你们这群长舌鬼,整日在这里议论别家是非,怕是家中都宽裕吧?不然怎么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们,白京墨是天下最最好的女子,是我戚家的贵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嚼她的舌根!再让我听见你们编排她一句,我就撕烂你们的嘴!哎哎!”戚欢棠撸起袖子就要上手被叶君桐伸手揽住肩拽了回去。
即使这样她还一边走一遍骂道:“听到没有!再敢议论我嫂嫂!我就叫人撕烂你们的嘴!!”说罢,转过头气鼓鼓的看一眼叶君桐。
身后的人刚反应过来,见在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小丫头恐吓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追上来就要理论却被身后的家丁揽住。
戚辰风转头对戚欢棠道:“欢棠,一群匹夫,用不着和他们置气。”
白京墨推推他道:“欢棠也是心疼我,别说她。”
说罢又转过头看着戚欢棠温柔笑笑:“谢谢欢棠,你哥哥也是怕他们伤着你。”
戚欢棠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转头得意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身后那群人还在叫嚣,或是受到了戚欢棠的刺激,说出的话更不堪入耳了。
叶君桐伸手从戚欢棠怀中的油纸里掏了几个果子塞进嘴里,挑挑眉,拍拍戚欢棠道:“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之徒。不过看你哥哥嫂嫂面善才会说这种话,欢棠,今日我教你怎么让他们闭嘴,学好了。”
说罢转身朝后走去,三人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只见叶君桐走到拦着这群人的家丁身边拍拍他们的肩示意他们让开。
家丁听话的让开,那几个闹事的男女看一个小姑娘独自过来也愣住了,叶君桐将手中最后一个果子塞进嘴里,仰起头对他们勾起一抹笑。
下一秒她伸手抽出家丁腰间的棍子,抬起一脚勾在为首的男人膝窝处,那男人反应不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叶君桐抬手朝他面门抽去。
其他人见状都傻了眼,叶君桐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一人一棍,几声沉重的闷响后,地上的人倒了一片,各个捂着脸满嘴鲜血淋漓。
叶君桐理理自己被风吹起的面纱长舒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钱袋扔在地上。
“拿去补牙。”叶君桐扔下棍子拔出腰间的短刀在阳光下照了照:“下次再敢多嘴,就不是用棍子了。听懂了吗?”
为首的男人捂着嘴过去捡起钱袋,里面掉出几块银锭。
原本凶神恶煞的嘴脸立刻变了一副面貌,忙点头含糊的道“是是是”
叶君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伸手扶起了他们,还拍拍那大汉身上的尘土,随后转身走向一脸目瞪口呆的戚欢棠拍拍手上的灰道:“看什么?走了。”
戚欢棠一个大小姐,几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路上都有些怔愣。
好容易到了白家宅子,简单的小院,家丁早已将屋子收拾干净,四人先去祭拜了白家父母的牌位,家中屋舍有限,戚欢棠和叶君桐被分到了一个屋里。
白京墨想去城外给父母扫墓,戚辰风陪她一起,戚欢棠推说身体不适去不了了白京墨也没有勉强。
“家主,你不跟着我一起去吗?”白京墨看着在院里绣球树下乘凉的叶君桐问,叶君桐摇摇头。
“有些累了,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
见她如此说,白京墨也没有强求,两人带着几个下人出门去。
叶君桐瘫在院内的竹条摇椅上闭目养神,摇椅晃来晃去,阳光透过绣球花叶的缝隙照下来洒在她脸上宛如散碎金箔。
戚欢棠从屋里出来,见她倚在摇椅上浑身震了一下,又见她闭着眼安静靠在椅背上似是睡熟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过去。
叶君桐眼眸轻阖,零散的阳光将她的皮肤映的通透雪白,叶君桐是爱笑的,只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放松时反而容易蹙起眉,墨色衣裙让她少了些平日的锐利,轻颤的羽睫更显得她宛如一尊易碎的玉雕观音。
戚欢棠悄声靠近,出神的望着摇椅上的人。
在她心里,叶君桐玩世不恭,满口谎言,爱以捉弄人为乐,实在不算是个好人。
叶君桐总爱笑,她总嫌弃她整日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可刚刚,叶君桐几下撂倒那几个大汉时也是那样笑着。
这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措过去后便是一股没由来的恐惧,不知她何时的笑是真心,何时是存着如刚刚收拾那些壮汉一般收拾她的心思。
她曾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白京墨,姜月见这样的人物会甘心追随她。
直到方才她才有些明白,面前这个人深不可测。
她本该害怕的,可看见叶君桐现在的样子,她却并没有觉得害怕。
看刚刚叶君桐出手的架势,方知这些日子她并未真的为难自己。
左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同她一般大的年纪,却成为如今的样子,虽不知她经历过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叶君桐身前,她细细打量。
以前从未注意,她竟如此消瘦,整个人像是一片轻薄的花瓣仿佛风稍微大些就会将她吹走似的。
叶君桐的眉眼生的格外出众,她虽见人不算太多,却读过诗词。
晓得“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或许乔垣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附身看去,美人蹙眉的样子,确实是我见犹怜。
可她刚靠近,摇椅上的人就猛地睁开双眼,一双眼里满是戒备与敌意,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跳开。
叶君桐揉揉眼睛直起身看着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笑道:“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偷看什么?”
戚欢棠刚刚对她生出的几分好感又被她刚刚的眼神吓了回去,气哼哼的骂到: “谁!谁偷看你了!臭美!”说着转身朝屋里走去。
“听闻南州有个桃花园,里面不光有桃花,里面奇珍异草应有尽有,还有南州特色的桃花酒,要不要去看看?”叶君桐叫住她。
戚欢棠刚要踏进房门的脚悬在半空。
爹爹爱饮酒,每年都要从南州运回几坛好酒,可惜这桃花酒的产量不高,今日去若能碰到带回去给爹爹,也算她没白来一趟了。
这么想着,戚欢棠扭过头一脸傲娇的走过来:“走吧~”
叶君桐对她一哄就好的脾气非常满意,跳起来理理衣袖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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