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冰雪连天,还没有消融的迹象。
文见喜来小雨峰的藏器阁,想挑选一把趁手的剑,刚到门外就听见有人议论,夹杂着几个关于她的字眼。
“听说,大师兄前阵子下山去,杀人了。”
“我也听说了,杀的是文师姐的旧情人。”
“大师兄也不是如此冲动的人啊,怎么会提到杀人?”
“文师姐更不是留恋儿女情长的人,怎么会有什么旧情人?”
“就是旧情人,叫春什么?”
文见喜推门的手一顿,心中了然,紧接着便被密密麻麻的怒意裹挟,转变了脚步方向。
她一路折回乞无峰清秋殿,随着步伐的加快,雪被压得嘎吱作响,她的眉毛拧得更紧,像是被雪扰了清净。
春素言生死不知,章来缚是否真的对他痛下杀手?
无论现下是何种情形,能传出这样的话来,跟她脱不了多少干系,她有必要把事情向章来缚说的更加清楚明白些。
正巧清秋殿门口,章来缚穿着一身夹绒麝皮劲装,腰间不知何时又挂回了原来那个乾坤袋,远远便看见她,同她打了一声招呼。
“师妹!”
文见喜移近了,眼中晦暗不明,勾唇问道:“师兄,要去作甚?”
“我从掌门师叔那儿打探道,箜篌山上有一种蝴蝶,如你所说会发光,叫做盲蝶。哎,你说你是不是我们那天一起去箜篌山的时候,你就看见了这种蝴蝶?”
文见喜的嗓子里像是盖住了一块湿布,说出的话带着一股水汽,她道:“我没有,箜篌山凶险,你不要去了。那些话,是我说着玩的。”
章来缚轻佻的眼神忽然定住,察觉到她语气认真,一片雪花悄悄落进他心里。
万事俱备,他不会轻言放弃,可倘若是执棋之人心中不愿,那么她这颗棋子怎么走,都是错的。
他磕巴道:“呸呸呸,诚信为本,你说话,又不算数?”
“师兄,下山去寻春素言了?你去找他麻烦了吗?你想杀他吗?”
文见喜退后半步,面色如霜。
如此无稽之谈,她竟信了。
明明近在咫尺,是最亲密的关系,可他们之间就好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天堑。
章来缚不知道为什么文见喜会有这样的论调,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确实去寻过春素言,也不喜欢这个连面都未见过的人。他讨厌这个人,仅仅是因为嫉妒文见喜在意他,有什么理由要去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麻烦呢?更遑论杀他。
鬼使神差地,他赌气道:“是又如何?”
他倒还真想看看,是那个寻不到踪影的友人重要,还是他这个日夜相伴的师兄重要。
文见喜见他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上前半步,再问:“你寻到了他,杀了他?”
章来缚道:“是又如何?”
那语气就仿佛宰了一只鸡、一条鱼,文见喜忽然笑了,道:“你不是要去抓盲蝶吗?我不挡你的路了。”
他这样说着,文见喜忽然心中清明,她自诩对这人有几分了解。
若是寻到了应该会第一时间向她吹嘘邀功,一个杀妖都论好坏的人,还不至于因为嫉妒冲昏头。既如此,她也给他找点儿气受好了。
“你不怪我杀了春素言?我——”
章来缚忽然想到这玩笑容易玩脱了,他想要解释,却被文见喜打断。
文见喜道:“是又如何呢?反正他于我也不是什么要紧人,我去寻师姐有事,你且去吧。”
“那我——”
那我于你而言,是要紧的人吗?
章来缚的话并未能顺利说出来,文见喜掐着诀离开了。
章来缚心想:也罢,等我抓到一百只盲蝶的时候,一并解释了。
*
文见喜到文见夏的小屋前时,文见夏正在屋中碾磨着什么药粉,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师姐,干嘛呢?好香呀!”
文见夏乜斜一眼,面上波澜不惊,道:“在研磨合欢粉。”
语出惊人,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羞涩。
文见喜道:“你要用在诸若云身上?这也太猛了吧,霸王硬上弓。”
“嗯,下下策,或许用不到。”文见夏手中不停,突又接一句:“哦,对了,你尽量少去招惹他。我把他身世给他说了,但我不知道他那个死脑筋想明白没?看样子好像还不太明白。”
文见喜躺在了她房内的一张软榻上,道:“坚持了那么久,不愿相信你口中的真相,人之常情。”
“还有,你不要对他太好,我倒是不怕他喜欢你,毕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他总拿你当作搪塞我的借口,我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是吧,敢拿我当借口?我之前翻的白眼喂狗了?这人不是有什么受虐癖吧?”
文见夏摇摇头,她觉得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保不齐还真有一丁点儿。
她道:“保不齐。”
“师姐,你对他还是太手下留情了,你应该拿出怼我的架势,定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不待文见夏开口,文见喜忽又从榻上坐起来,她跑到文见夏面前,道:“我知道了,师姐你怜惜那只狸花猫,却从未对我手下留情,呜呜~”
文见夏咂舌,道:“发什么癫?”
“哼,戳中你了,就骂我,我好可怜的。”
“你不是有大师兄爱护着你,还不够?”
文见喜瘪嘴,将头一偏,道:“师姐说话,还是这样煞风景。”
文见夏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研磨她的药粉。文见喜返回榻上转了个身,闭目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文见夏忽然叫醒她。
“师妹,醒醒,醒醒。”
“嗯。”
文见喜惺忪睁眼,文见夏拿着一只白鸽,道:“师兄,让白鸽给你送信呢。”
“写的什么?”
“师妹,一百只盲蝶抓住了,箜篌山外可见,今日酉时,不见不散。”
文见喜道:“得,今日这只白鸽怎么长眼睛了,之前不是送不准信儿吗?”
“外头太阳落了,你现在就可以去了。”
文见喜起身,将信烧掉,道:“不去,他既觉得可以仗着是我师兄,是我夫君,就随意杀我的朋友,那我就也仗着他妻子的身份,任性一把。师姐,他这只鸽子常年送不准几回信,这信你权当没看见,我继续睡一会。”
“师姐!我们来打叶子牌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文见棋领着诸若云小跑进屋,欢腾雀跃。
诸若云看着两人,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道:“师姐。”
文见喜一听,来了兴致,这是她荒废术法以来,最爱的活动之一——打牌。
文见喜看向文见夏,笑嘻嘻道:“叶子牌?玩!师姐会玩吗?”
“我们新创了一种规则,特别好玩!”
“说!”
文见棋:“我们手里有十种不同的牌,每种牌有黑白两种颜色,从一到十,王是最大的。每局都会有一个王,从数字一开始,即这一局数字一为王,属于最大,其余牌面数字越大,牌面越厉害。第一个人出什么颜色,接下来的人就要出什么颜色,除非没有那个颜色了才可以换其他颜色。目标就是捞分,捞五和十。两两组队,一队捞分,一队阻止对方。哪队是庄家就打哪队王,即阻止对方捞分的一方,若敌方捞分不超过三十就算赢,王就会上升一个数字,若敌方捞分超过三十就算输,下一局就由对方坐庄。哪队的王先打到十,那就付对方五百灵石。”
文见棋一口气说完,咽了口水,道:“你们听明白了吗?现在师门里好多人都会玩这种牌了,我特意来找两位师姐,以防你们落伍的呢。”
文见喜道:“那你可真是忠义啊,我明白了。”
文见棋:“见夏师姐呢?”
文见夏看了眼诸若云,道:“诸师弟,也爱玩这个?我听明白了,只是四个人,二十张牌,岂不是一轮很快。”
文见棋摆摆手,道:“四个人要两副牌呢,诸师弟当然爱玩,这两天我俩天天整夜不睡觉地打呢。”
文见喜道:“那来吧来吧。”
文见喜向桌子望去,那儿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空中一点儿甜腻的香味也没有了。她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在文见夏和诸若云身上来回移动,随即快步在桌子上占了一个风水宝地。
酉时渐过,戌时、亥时、子时一一过去,门外大雪纷飞,油灯即将燃尽,烛油发出凄厉的哭声。
“黑十,我大你。”
“这十分捞了。”
“好好好。”
……
文见喜忽然将牌一拍在桌上,大喊道:“哎,我们赢了!五百灵石!”
文见棋:“给你给你。”
文见夏道:“子时了。”
文见棋见灵石倒豆子一样倒出来,忽然惊叫:“什么!我明天还要去礼生师叔那儿小考呢,我得先跑了。”
话未完,一溜烟没影了。
诸若云道:“见夏师姐,我有些话想私下和见喜师姐说。”
文见喜将眉头一皱,道:“什么话得背着我师姐?”
文见夏:“好,我先出去。”
屋门咯吱一声,只余下诸若云和文见喜,文见喜一脸防备地看向他,狐疑道:“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你可不熟。”
诸若云看向文见夏身后的大门,一人影卓然而立。
诸若云:“师姐,你今日故意不去箜篌山赴约,定把大师兄害苦了。”
文见喜:“你怎么知道?”
诸若云:“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且不说箜篌山是禁地,不得随意出入。师姐,你这样耍大师兄,有意思吗?”
文见喜皱眉,感到莫名其妙。
文见喜:“关你什么事?”
门口那影子发出轻颤,像是被寒风吹得垂危的烛火,再添一把东风,便要在门外化成一堆灰烬。
诸若云:“你不害怕大师兄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令他寒心吗?”
文见喜:“怎么,你想威胁我?”
文见喜已然有些疲惫,耐心所剩无几,她的声音变急促了些,音调也拔高了些许。
文见喜:“我就是耍耍他,又如何呢?你要用这件事威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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