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一抬头看见黑板角上WAT倒计时后面的数字变成个位数时，棠以熙深刻理解了这两句话的含义。
临近地生中考的前半个月，初二的所有课都改成了地理生物——上午地理下午生物，四节课总是两节做卷子两节讲卷子。在学校狠命上还不够，许年也给他加课，因此WAT前一周，棠以熙一周七天要上六天半的地理生物。
“现在看见地形区域名称真的想填叶绿体了。”棠以熙同学在日记里如是写。
其实临近地生中考前一个月他们就进入备考状态，地理生物的题目做了一本又一本，每周一上午先地生模拟一轮再上课。许年都跟着他的节奏开始晚睡，每天写完作业就一头扑进地生复习资料里——“年哥你跟他们一起去考了得了。”江满如是说。
许年同学一边画遗传图解一边认认真真回她：“好像上一届开始就不能提前考了。”
江满深深扶额，决定不再劝自己沉溺于地生海洋难以自拔的好朋友，转而玩起那个相机。那相机买了一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江满手里，因此照片也满的许年几乎每个周要往外导两次。于是此时此刻忙碌的许年同学还要忙里偷闲地提醒一句同桌：“我上周末没往外导照片，你少拍点。”
江满应了一声，随即去翻相机相册。最新的一张是昨晚的，许年拍的他们的晚饭——江满其实好奇为什么棠以熙忙成这样还有空给他们做晚饭，但貌似每天的质量都没有下降。她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往下趴去：“……明年这个时候棠哥是不是就得中考了。”
许年依旧忙碌着，头都没空抬起，声音却依旧是平稳认真的：“他现在就得中考了。”
“……”江满安静了半天，决定不跟许年拌嘴，歪过头趴在桌子上又补了一句，“那咱初三晚上是不是就得吃学校食堂的难吃饭了。”
许年手下动作不停，认真答她：“没关系，还能吃一年。”
他终于做完那道题，搁下笔转过头来看江满：“一年后的事就一年后再说。”
“嗯嗯。”江满笑的很假，“你现在要忙着陪棠哥备战地生中考。”
许年安静了两秒，慢慢转回去：“这话怎么怨气这么重呢……”
棠以熙真正闲下来，是地生中考前的最后一天。
地生中考在周日，周六棠以熙要一如既往去许年家上课，做题做到一半却无端烦闷的坚持不下去。他强逼着自己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大段资料里，看了没两行便被轻轻的叹息打断：“……好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许年坐在他近旁，与他一同看着题目的目光不知何时转到他面上。许年眉眼间依旧是说不出的认真澄澈，对着他慢慢摇了摇头：“不要绷得太紧了。”
形状漂亮的指尖抽走卷子，浅色的小痣在棠以熙的视野里晃过一瞬间。他于是愣愣盯着空出一片的桌面看了半天，后知后觉抬起头：“……啊？”
许年的笑带了点无奈，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先别做了，我给你切个木瓜吃。”
“等……”棠以熙下意识站起身跟出去，有些摸不着头脑，“……许年？”
许年走向厨房，拖鞋在地面划出轻微的拖叽声，直到在操作台前停下他才轻轻解释：“你压力太大了。”
许年弯下腰去拿放在近旁的木瓜箱子，棠以熙下意识伸手护住操作台的边沿。许年摸了个不小的木瓜出来，拿到洗菜池里一点点清洗干净，缓声说：“你这样做题效果也不好。家里没别的水果，木瓜还挺甜的，给你切一个尝尝吧。”
棠以熙呆愣地看着他把木瓜放到操作台上，水果刀切开时沾了点橙红的汁液。许年看了看，抬起头看着他笑：“香的是液泡液。”
许年处理木瓜的动作有条不紊，一点一点去掉黑色的籽，又把嫩色的果肉慢慢切成小块。木瓜的清香在厨房这方小天地里弥漫，刀刃落到砧板上的钝响像给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打着节拍。棠以熙看着他一点一点切好那木瓜，又用水光微消的手抵着刀托起果肉块转移到瓷盘里。他洗着手，扬了扬下巴示意棠以熙：“叉子在第一个抽屉里。”
棠以熙这才回神，干巴巴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翻找叉子。许年擦了手便去端果盘，棠以熙颇手足无措地拿着两个叉子跟在他后面，直到推开门回到书房才觉得真实些。许年把果盘放到书桌上，还带着点湿意的手把他摁回椅子上，言简意赅：“吃。”
棠以熙条件反射地拿起叉子插了一块往嘴里送，尝到木瓜鲜甜时才后知后觉发笑——他比许年更像人机了。
许老师似乎因他终于舒展眉眼而松了口气，拉过前段日子刚买的马扎坐到他身边，拿起另一个叉子插了块也吃起来。
木瓜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是很凉，但确实很甜。于是他们如此静默无声地吃完了一整盘木瓜，许年才把那张卷子还给他：“现在状态好点了吗？”
棠以熙在心里扼腕叹息，到底点头：“……好多了。”
许老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抽走他手里的叉子换成笔：“那可以继续学习了。”
理论上来讲，许年是不应该去送考的——但他周日上午还是按时出现在市一中的门口。
门口已经挤了不少人，吵嚷声背题声拥成一片。市一中是最大的考场，好几个初中都在这里考试，许年分辨出一片灰扑扑的短袖，知道是他们学校的集合点。他于是加快步子走过去，没走几步就猝不及防撞进个带着白兰气的怀。他下意识抬头，那人已经退后一步，伸手搭他的肩，眉眼间的惊诧第一次如此不加遮掩地暴露：“……你怎么来了？”
琥珀色的眼叫他下意识弯起眉眼，许年反握住他的手腕，仰头笑的温和：“哥，地生考加油。”
棠以熙安静了两秒，啧了一声别开眼：“好不容易不用忙活了你还不睡个懒觉……”
“哥。”许年打断他的话，笑意更盛，“你一定会发挥的比平时模拟考还好的。”
这几次模拟考试，棠以熙都考的不错——棠以熙总说是因为他上了两份课。
似乎被他这句话堵住，棠以熙默了默，没再说什么。许年弯着眉眼：“考完出去玩。”
棠以熙的眉眼松动一瞬，别过眼：“我们老师昨天刚强调了临近考试不能提前想去哪玩……”
“那我想。”许年笑意如故，仰面看他时眸中盛着小城六月的郁郁葱葱，“哥，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棠以熙似乎还要说什么，不远处的带队老师已经开始叫他的名字。所以他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颇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好。”
棠以熙转身匆匆离去。许年看着他的背影隐入队列，看着他们的队伍走近缓缓开启的一中大门，只是笑。
嗯。他在心里说。棠以熙一定会考好的。
于是，时间管理大师许年难得地荒废了一个上午。
一中门外有许多树荫，他坐在其中一簇下，低头做着周末布置的英语人机对话。周遭有家长的谈话声，或轻松或不安，不过他抬头看过去时没有棠阿姨——大概是太忙了。许年这样想。
于是他在那片树荫下徘徊踟蹰了几个小时，期间江满给他通来电话问他怎么没来图书馆，在听说他在等棠以熙考试时静默地挂了电话。许年无声地笑，依旧只是守在树荫下，安静地凝望着不远处的大门。
——其实看不清，门便围着好大一圈人，他只能勉强看见校园里簌簌而下的叶。好多家长手里抱着向日葵——他是不是也该买一束？他这样想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卖花小摊。
……嗯，很有商业头脑。这样想着，他刚要抬脚往那处走，不远处的大门处忽然一阵喧闹。他下意识抬眼：大门开了。
学生们像一股缓慢的泥流慢慢滑出来，四散在家长群里。于是他住了脚步往那边去，走出树荫时夏日烈阳险些晃得他睁不开眼。他快步走过去，第一次扬声唤：“棠以熙！”
声音湮没在喧嚣里。他紧盯着门口处，缓了缓神，又喊了一声：“棠以熙！”
“……棠以熙！棠以熙！棠以熙——”
直到琥珀般的瞳孔撞进他眼眸，许年硬生生收了声。棠以熙拨开人群向他盈，笑骂：“叫魂呢！”
他下意识凑上去接棠以熙手里的考务袋，仰头去问：“考的怎么样？”
“比平时模拟题简单，你都给我讲过，我都会做。”棠以熙一抬手，没让他抓到半透明的袋子，笑眼盈盈，“你一直没走？不晒啊？”
许年摇了摇头：“我刚要给你买花……”
“以熙！”
许年应声回头，棠阿姨身上的还是深蓝的职业装，手里却抱着束灿金的向日葵。她快步走过来，看见许年时脚步一顿：“小年也来了？……阿姨一会儿把你捎回去吧？”
许年轻咳一声，认真问好：“阿姨好。”
棠以熙忍着笑凑到他耳边，伸手接过母亲的花：“现在有花了。”
“考得怎么样？”棠阿姨眸中带着希冀，抬眼去看儿子，“难不难？……考的不好也没关系，只是两科……”
“我感觉考的不错。”棠以熙弯着眉眼，轻声回，“妈，别担心。”
棠阿姨明显愣了一愣，随即继续说下去：“你得谢谢小年啊，一直牺牲人家时间给你补课……”
许年忙不迭摆手：“没有的阿姨！”
棠以熙笑，垂眼去看许年，唇畔笑意带着点混不吝的意味，眸中的光却一时能与烈阳媲美：“谢谢许老师。”
许年并不答，只是跟着他身边，慢慢向棠阿姨的车走去。
他们穿过树荫时阳光透过叶隙落下来，斑驳地照亮棠以熙唇畔的笑。
许年忽然想——
棠以熙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开朗了好多啊。
外省人知道WAT什么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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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W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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