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滨海的一周，棠以熙到底也没问过许年几回题。周三讲的课和布置的作业都简单，没什么可问的。周四倒是确实有难题……
只是。棠以熙的指尖在通讯录的“许年”两个字上方两厘米处悬了半天，终究还是颓然放下。
……只是，篝火晚会，总要让他好好玩吧。
许年不常发朋友圈，每年除了过年时的贺岁朋友圈零零总总半年凑不出一条，上一条还是小半年前人民广场的海棠花——但周四晚上，难得的，许年同学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
棠以熙不常看朋友圈，发觉那条更新是对着许年微信主页发呆时发现他朋友圈那一栏多了张照片。于是他点进去，垂眼去看：滨海的篝火。
篝火边有穿着不同学校校服的学生，面庞都被火焰模糊，说笑着玩闹着，篝火的火星子往天上飘。往左划，第二张是横屏，应该是用小相机拍的——江满一手拿着相机，另一只手勾过他们班那班长的脖子搭在许年肩上，笑的灿烂。许年离两个女孩有一段距离，在画面的右端，笑容温和依旧，眸子却熠熠生辉。他们的身后是许多有着同样笑容的学生，都看着镜头，笑的真挚朴实。
许年班里的同学。
棠以熙盯了那张照片很久，最终还是长按，保存图片。继续往右划，也是相机拍的照片。照片里是挽着手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背后是烈烈篝火，背光的两个孩子拍的脸都看不清，却叫人能看到面上带着羞涩的笑。
……许年班里居然有谈恋爱的吗？棠以熙垂眼看着那陌生的一男一女，不自觉多眨了两下眼睛。
许年都没跟他提起过。
棠以熙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条难得的朋友圈居然是九宫格，于是继续往右划去，依旧是相机照片，一群半大的女孩看着相机笑的灿烂，江满执镜。第五张，这张倒是有许年了，七八个孩子里的C位。是张宿舍合照吧。棠以熙想。滨海的宿舍是八人寝。
第六张第七张第八张，三张都是篝火晚会的节目——两张是学生们穿着校服似乎在跳舞，还有一张是满地的银白亮片，被风刮起，像卷起了一场雪。棠以熙心头无端重重一沉，终于划到最后一张——
九张照片里的第二张双人照。
许年和江满。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笑得灿烂，依旧是江满拿着照相机，眸中隐约辨得篝火的倒影。许年笑容比她的轻，眼却也是亮的——亮的棠以熙像从未见过他般陌生。
棠以熙垂眼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很久，终于长按，点下了保存。
许年和江满关系这样好，班里应该有起哄两个人的吧。
他在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一瞬间便强迫自己按灭，偏偏纷杂的思绪从这一刻开始疯长，攀援到他心脏，紧紧绕到榨干氧气。
大脑太乱，他什么都想不清，只是心脏抽搐着吐出一串又一串酸水，直到充满他整个胸腔。
许年的眼睛，叫他想起一年前滨海篝火晚会的篝火。
那么，许年想到滨海行的时候，会想到他吗？
棠以熙低下头，慢慢把脑袋埋进枕巾。
像打开闸门，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明澈地感受过彷徨无措。似乎每一次想起许年、每一次想起喜欢都要强逼着自己压下，终于在此时此刻释放浓缩过千百倍的酸楚。
——许年什么都不缺。
许年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该有的一切。与他一样温和的家人、与他一样友好的师长、与他一样美满的成绩、与他一样真挚的友人……
棠以熙只感觉肺部被剧烈挤压，比跑一千时的最后一百米冲刺还难以呼吸。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哭的。
但眸依然是干涩的。
许年一直是完整的。他抬起眼就能看见书桌上的银杏叶书签，经年累月越来越脆，纵使小心保护裂痕还是越来越多，不知会不会在哪一天彻底拦腰断裂。他应该去覆个膜的——但他舍不得银杏叶上的洗衣粉气。
明明许年送给他的时候，还是完整的。
棠以熙闭了闭眼，扣灭手机不再去看。没两分钟又觉得自己保存许年朋友圈的普通合照像个变态，解锁手机点开相册，按下小垃圾桶图标，看着那张带着灿烂笑容的面却迟迟按不下“确定”。
……算了，算了。
棠以熙深吸一口气，按灭手机重新爬起来做题。
算了。保存了他应当也不会再看的。
今年回学校的大巴车到站的比去年晚，棠以熙下午从家里上学时还没回来。棠以熙不知初二学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下午六点放学时，他一出校门就听见他再熟悉不过的唤：“哥！”
他下意识抬眼，许年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他身上的校服有些脏，棠以熙走近他才出言解释：“我们西点课有同学偷面粉出来了，今天在大巴车上玩，弄了我一身……”
棠以熙垂眼看他，想去牵他手腕又生生止住。许年似乎没觉察到他的异样，低头把校服上的面粉往下拍：“哥没骗我，滨海确实好玩……”
棠以熙只是垂眼看着他，凸出腕骨上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明明那样浅却分外晃眼。棠以熙看了半天，到底伸手虚虚扣住：“……怎么突然来接我？”
许年止了拍衣服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个什么递过去：“喏。”
棠以熙下意识接过，是个模特衣架，上面用彩纸做了衣服。他有些好笑：“……这是什么？”
“我们服装设计课。”许年认真介绍，“让我们用纸做衣服。……我做的一中校服，送给你，好彩头。”
棠以熙没见过市一中校服，此刻看着那蓝色外套倒无端生出几分熟悉。那衣服做的精巧，校徽处小心地拿细细的红笔勾勒着复杂的校徽。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许年出声解释：“我舍友帮我画的。……他学美术的，学的工笔国画，手稳。”
棠以熙刚升起的心又落下去。他垂眼看着那精巧的校徽，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却最终还是别过头：“……嗯，挺好看的。”
默了默，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舍友……好相处吗？”
“嗯。”许年毫无负担地点头，“在学校都是朋友。”
棠以熙又默下去。想到什么，许年又出了一声：“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棠以熙低头去看，是片干的海棠叶。他还未来得及言语，许年先出了声：“滨海那边有海棠，没开，叶子落了几片，江满找到片形状很漂亮的。”
“……我就想，带给你。”
棠以熙看着那片叶子。确实是片很漂亮的叶子，经络凸起的规律像筋络，泛黄的叶梢带了点秋天的意味，尚绿的后沿却攫住早该远去的夏。
像他心头的涩意与窃喜，相生相伴。
彼此制衡。
棠以熙垂眼许久，轻轻接过：“……好，谢谢。”
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他扬起个笑，抬起头去看许年：“谢谢许老师。”
许年见他笑了也笑，与他并肩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那棵树形状很漂亮，我们班长本来还说要写《海棠赋》，到了最后都没憋出来……”
棠以熙下意识垂眼，去看那片尚且完整的叶。
黄与绿尚且参半。
嗯。他把叶子收回口袋。也好。
许年是幸福的、完整的人。
……真的，已经很好了。
许老师 很阳光健康的一位好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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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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