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来的格外早。许年走出教学楼时天边还未彻底暗下，秋风吹的他身侧的江满瑟缩一瞬：“天气预报又坑我，垂直入冬得了呗.……”
许年无声失笑，踏着稀碎的光走下楼梯。从他们的教学楼到地下食堂要穿过学校的小操场，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走在来往的路上。许年看见迎面而来的人，偏过头问江满：“不同年级的晚饭安排要错峰吧？”
江满转身扯过班长的校服外套披到身上，回他的声音带看些傲的鼻音：“嗯，我们下课下那十五分钟的自习就是为这个。”
她伸手裹紧外套，顿了顿，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初二是下课直接吃饭。”
许年脚步微滞，没应声。
他抬头去看迎面走来的人，吃完饭的初二学生稀稀拉拉地自食堂口走出，没看到熟悉的人。秋风挟着凛冽向他而来，江满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下楼：“初一吃饭在负二层，我看公众号说今天吃糖醋里脊。超难吃，记得拿碗粥冲冲。”
他们读的是公立学校，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穷，校园面积又小的可怜，自然没有空间叫他们开火做饭，食堂供的是大锅的、外包来的盒饭标准。许年当晚品鉴过软的入口即化的干锅花菜、酸而寡淡到根本吃不出加了鸡蛋的西红柿炒鸡蛋、只加白醋不加糖的糖醋里脊和味道混乱的菜粥，在走出食堂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棠以熙对食堂的评价真是毫不夸张。
江满把手里的小面包掰给他一块，习以为常地：“学校饭就这样，我小学一年级就绝望了。”
许年接过填进嘴里，红豆豆沙的甜在他舌尖浸开，他觉得自己活过了些。缓了缓神，踩着月光走回教学楼时他才偏头去看江满：“我以为我中午吃的小饭桌饭已经够寡淡了。”
他们回班的路经过初二的教室，路过八年级二班时许年下意识向里看了一眼，又看见三五学生会聚成群言笑。江满与他一同向里望了眼，没说什么，难得安分地与他一道上楼。
楼梯间的灯光微暗，许年听到交杂的脚步与谈笑，江满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忽然出了声唤:：“年哥。”
许年应了一声，去等她的后文。小姑娘思索犹豫，到底开了口，声音在嘈杂里激亮悬在他们头顶的昏亮暗灯，许年看见她眉眼萦着踌躇：“……棠以熙，是个怎么样的人？”
意科之外的提问，许年思虑片刻，不知从何开口。江满似乎看出他的无措，补了句没头没尾的解释：“我升进初中部前就听说过他。……但年哥你愿意跟他做朋友，那两天去图书馆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也觉得他不像那些传言里一样……怎么说的来着？乖僻。”
乖僻。许年的记忆忽然极速溯洄到到九月一日的晨，对上那双淡漠的眼。后来棠以熙依旧惯用那样的目光看他——平静的，古井无波的，好像永不会激起波澜的。
脑海一时混乱，棠以熙的眼在十月中旬校园的灯光中溶成飞舞的细碎尘埃。他没来得及回话，班长匆匆而来，一伸手去拉江满的手腕：“排名出来了。”
小姑娘马上被吸引了注意，眸比学校的灯光还亮：“在哪在哪！带我去看！”
意识到同桌还站在身侧，江满迟疑一瞬，很快下了决断——她伸手回握班长的手，望向许年的笑眼带着狡黠：“年哥我去看看你这次是不是年一！”
许年无奈摇头，摆了摆手任她去了。他伸手推开班级的后门，前桌正坐在讲台上，抬头在多媒体屏幕上找着什么，看见他时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年哥，咱班里遭人入侵了。”
许年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解。男孩噗嗤笑出声来，一扬手，粉笔头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落到许年桌上：“我们年哥有秘密啊。”
许年下意识顺着那点白望去。他的课桌上，多出盒不知哪来的三明治。
呼吸一滞，他下意识走过去。在前桌的笑哄里，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桌。
盒子旁只有片不知名的叶子。叶片随着薄黄，叫人撕出个镂空的笑脸。
“年哥你好牛逼！！”江满的欢叫撕破寂静，许年拿着三明治的手一抖，下意识抬眼。
“我靠年哥，生物历史语文数学四科单科第一！”江满豪不低调地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满脸雀跃地冲着他嚎，“老班说你拉了级第二整整十分！——你把书印脑子里了?”
一通堪称毫无逻辑地乱啸，江满终于勉强冷静下来。许年还没来得及开口，江满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三明治，顿了半秒后冲过去抱住刚从后门出来的班长，阴恻恻在她耳边低语：“尊贵的年级十二,看见那块面包了吗？我帮你抢来，你尝尝有没有他考年级第一的秘药。”
许年愣了好半天，班长笑起来时他才反应过来江满的第一句话，抬眼去看他仍旧压不下唇畔笑意的同桌，目露不可置信：“……我？”
江满欢欣鼓舞地走过去，顺手从他三明治没动边的边角扯了块吐司边塞进嘴里：“是啊，我明天就可以出去宣扬我是断层年一的同桌了。……好好吃，年哥你哪买的？”
许年愣愣出神了半晌，江满又伸手揪去一块时他才回神，下意识抽手躲过她的动作，对上江满的眼时才后知后觉轻咳一声：“……棠以熙给的。”
江满咀嚼的动作猛然滞顿。
二十分钟后，江满终于从课桌上抬起头，望向许年的目光复杂更甚。许年解题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偏过头去看她，小姑娘干净直率的眉眼难得掺进几分晦涩难述的缄默。
许年被看得发毛，与她对望半天，刚要开口温热的手倏然落上他的肩。
江满一手搭在他肩头，神情是少见的庄重严肃，无言与他对望半晌，沉声开口：“明天能让棠哥给我带一个吗。”
江满目光真挚，拍在他肩头的手落下几分力：“好好吃，我感觉我又能活下去了。”
许年启了启唇，又闭上。江满收了手，低头去翻桌洞：“我之前太该死了还信谣传谣，棠哥能弄到这么好吃的三明治他能是什么坏人……我人云亦云，我得给他写道歉信。”
许年就这样看着她行云流水地抽出纸笔，低头在题头工工整整落下“棠哥亲启”四个字。许年同学默了半天，还是选择低头继续去解那道几何题。
算了。无名的叶被夹进书页，许年台上单词本。
她愿写就写吧。
八点十分。江满道歉信的第三版终于落了两百字，她摆摆手，招呼许年：“明天再给他吧年哥！”
许年她道过别，背上书包下楼，下到第三层时在楼梯的拐角撞上一怀花果香。他下意识垂眼，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见棠以熙眼底隐约的光点。大脑一时混沌，他忽然想——他身上的香水气不浓啊。
棠以熙站在低他两级的台阶，抬眼与他对视片刻，伸手虚握他的手。许年默着，到底顺着他的动作跟着他下了楼。
离开熙攘的楼梯间时，棠以熙伸手去摸书包侧兜，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住一瞬。他缓缓放下手，安静少顷，没头没尾开口：“……吃完了”
许年点了点头，不知昏暗里棠以熙是否看的清，但勉强算作回应。又走出段，他后知后觉抬眼，话语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同样突兀：“三明治……很好吃。”
像默剧演员。无厘头的比喻跃入脑海。两个人的话都没头没尾，却清楚对方在说着什么。
许年的思绪未来得及进一步逸散，他的演出搭档出了声：“够吃吗？”
许年点点头，回忆了一下三明治的大小：“嗯，正好。”
想到江满的恳求，他犹疑片刻，唤人的尾音还隐约透着些生疏：“哥，你在哪里买的？……我同桌也想吃。”
棠以熙的畔子隐约透着光，望了他两秒后移开，声音轻的近乎异常：“我做的。”
许年脚步一顿，速来温和平淡的眸倏而瞪大，抬头看他：“——你做的？”
棠以熙没去看他，别着头低低应了一声。他们走过初二年级的班级长廊，路过二班时隐约能听见值生的拌嘴声。许年默而消化了许久，再抬头看他时神情带上些难得的不好意思：“……那哥你明天还能做三明治吗？”眼见棠以熙神情微滞，他忙补句：“……真的很好吃！”
棠以熙终于低下头来看他。错觉般的，许年看见他嘴角弯了一瞬。他随即别开头，应下的声音都因着那点儿弧度温和下几分：“好。”
他们一同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许年抬头去看天边皎月，走到拐角时想到什么，侧过头看他：“哥，三明治里加了什么？……在外面买的没有这个的味道。”
棠以熙垂眼，回望他的视线。这次许年确定他笑了——浅眸里短暂停留的，像风挟着落花轻点过激滟水面的。笑响在琥珀般的眸里，留下久久不散的涟漪，连带着落进他眸的月光都沾湿，温起几分热意。
许年想起那个叶上的笑脸，与棠以熙的头像带着一样的弧度。棠以熙唇边也噙着弧度，微沉的笑响在暗夜。
“……秘密。”
昔年其实是美食区（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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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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