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缓缓转过身，灯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他抬手将散落的黑发拢到脑后，从手腕上取下一根普通的发绳。
他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像是重复过千百次。随着手腕轻转，那匹黑缎般的长发被束成一个松散的低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仍垂在苍白的颈侧。
夏侯萦这才注意到，今天的菲利穿着一件白色的医生一样的白大褂，衬得他的肤色近乎透明。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的眉骨很高，在眼窝投下深深的阴影，银灰色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冷光，像是冬夜结冰的湖面。
"注意安全，"菲利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疲惫的沙哑，"下次不要乱跑，可以叫我接你，夏侯千姬女士已经雇佣我当你们的家庭医生了。"他走向一旁的柜子，找出常见的发烧感冒药，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夏侯萦。
当他靠近时，夏侯萦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菲利低头看着少年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夏侯萦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菲利，"我只是......"
菲利突然伸手，冰凉的指尖抬起少年的下巴。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带着不似活人的苍白。"你的脸色比上次更差了，"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夏侯萦眼下青黑的阴影，"还在服用抑郁症的药物吗？"
夏侯萦轻轻摇头，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不吃了。"他声音很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因为......现在有菲利哥哥在。"
菲利的手指微微一顿，银灰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像是要看穿什么。
"朋友？"他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复杂，"你确定要和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做朋友？"
夏侯萦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怪物。"少年抿了抿唇，又补充道，"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菲利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夏侯萦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
"傻孩子。"他叹息般地说道，语气里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人类和吸血鬼做朋友......可没什么好结局。"
"我不在乎。"夏侯萦固执地攥紧了手中的怀表，"反正......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菲利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夕阳都偏移了几分。终于，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无奈的笑。
"......随你吧。"
夏侯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他悄悄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活着的温度。
"不会的。"他在心里默默回答。
菲利从药柜深处取出一支密封的真空试管，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他熟练地拧开金属盖，仰头将液体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你......"夏侯萦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菲利随手将空试管丢进医疗垃圾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转头看向少年："怎么？没见过吸血鬼吃晚饭？"
那抹暗红在他的唇边残留了一瞬，他走向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冲洗双手，水流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
"说起来，"菲利突然转身，白大褂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你吃晚饭了吗？"
夏侯萦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胃正在隐隐作痛。从早上那个被硬塞的三明治后，他就再没进食过。
菲利叹了口气，从衣架上的外套里找出手机："让千姬女士找的临时保姆送饭来，还是你点外卖送到这里来，要不你自己找地方吃饭，我晚上还要做实验。"他顿了顿，补充道："人类小孩不好好吃饭会死掉的。"
夏侯萦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到临时保姆又发来三条消息，询问他想吃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他直接划掉了对话框，点开外卖软件。
"我......在这里吃可以吗？"他低着头，声音很轻，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外卖页面，"点双人份......"
菲利正在整理实验器材的手顿了一下，银灰色的眸子扫过来："随你。"他转身走向实验室角落的小冰箱，"不过我这里只有血袋和实验样本，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没关系！"夏侯萦急忙摇头，手指快速在手机上点着，"就......就点附近的简餐......"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菲利，又补充道："菲利哥哥要假装吃一点吗？"
菲利发出一声轻笑，将几支试管放进离心机："不用管我。"离心机开始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夏侯萦选了一家评价不错的餐厅，点了两份照烧鸡排饭。下单时，他犹豫了一下，在备注栏写上：[请放在门口，不要敲门]。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实验室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运转声。夏侯萦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目光追随着菲利忙碌的身影。白大褂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低马尾的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无聊就去写作业。"菲利头也不回地说，手中的移液枪精准地吸取着液体。
"没......没无聊。"夏侯萦慌忙移开视线，转而打量起实验室。墙上挂着的解剖图、摆放整齐的器械、冷藏柜里排列的血袋......一切都透着冰冷的秩序感，就像菲利本人一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外卖到了。夏侯萦小跑着去门口取餐，回来时发现菲利已经收拾出了一张小桌子。
"吃完就回家。"菲利说着，却还是接过了少年递来的餐盒。
照烧鸡排的香气在实验室里弥漫开来，与消毒水的气味奇妙地混合在一起。夏侯萦偷偷观察着菲利——吸血鬼医生只是象征性地用筷子拨弄了几下米饭，就把餐盒推到了一边。
"不好吃吗？"夏侯萦小声问。
菲利单手支着下巴："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用'吃'来体验。"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吃完我送你回去。"
夏侯萦低下头，扒拉着饭粒。他突然希望这顿饭能吃得再慢一点，时间能过得再缓一些。明天那个聒噪的临时保姆就会被辞退，而菲利......会成为他唯一的"家人"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以至于差点被米饭呛到。菲利适时地递来一杯水，冰凉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腕。
"慢点。"吸血鬼医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夏侯萦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
夏侯萦低头吃饭的样子，活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小动物。灯光洒在他柔软的黑发上，发梢微微翘起，带着孩子气的蓬松。他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这是长期服药和营养不良留下的痕迹。
他吃饭时习惯性地微微弓着背，像是要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筷子在他纤细的手指间显得有些大，但他用得很熟练，每次夹起米饭都会先在餐盒边缘轻轻刮一下，防止米粒掉落。这个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谨慎，像是经历过太多次"吃饭不要弄脏桌子"的训斥。
照烧酱汁沾在他的嘴角，给苍白的唇色添了一抹亮色。当他伸出舌尖舔掉那点酱汁时，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这是那张温润的东方面孔上最显稚气的地方。他的睫毛很长，在低头时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眼尾微微下垂，带着天生的无辜感。
十二岁的少年骨架还很纤细，校服领口松松地露出锁骨，能看到上面一颗小小的痣。每咀嚼几下，他腮帮子就会鼓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像只偷吃坚果的小松鼠。偶尔他会偷瞄菲利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眼白带着淡淡的蓝色——这是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症状。
他的手指关节处还留着铅笔磨出的茧，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但边缘有些微的啃咬痕迹。当他捧起味增汤碗时，手指会因为热度而微微发红，与菲利苍白修长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有的圆润手背，在他身上却能看到凸起的骨节。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上面淡蓝色的静脉清晰可见。吞咽时，喉结只是一个小小的凸起，随着动作上下滑动，像只不安分的小鱼。
若是假以时日，这张脸定会褪去稚气，显露出母亲遗传的精致轮廓——那对形状优美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嘴角都预示着他将来会是个令人惊艳的美男子。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捧着饭碗，努力延长与吸血鬼共处时光的孤独孩子。
菲利突然放下手中的试管，银灰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着玩味的光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英国？"
夏侯萦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盒上，几粒米饭溅到桌面上。他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真、真的吗？"
"你母亲已经在办手续了。"菲利看着夏侯萦惊讶的表情笑了，"伦敦郊区的庄园，比这里安静得多。"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当然，如果你害怕和吸血鬼住在一起......"
"我不怕！"夏侯萦猛他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罕见的红晕，手指紧紧攥住桌沿，"我......我是说......"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菲利哥哥也会一起去吗？"
实验室的灯光在菲利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伸手弹了下少年光洁的额头："不然谁给你当家庭医生？"这个动作让他扎起来的黑发轻轻晃动，发梢扫过白大褂的领口。
夏侯萦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人往那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星星。但他很快又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那......那伊丹她们......"
"人类的朋友总会渐渐疏远。"菲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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