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溜走，转眼间校园里已经挂满了红绿相间的圣诞装饰。走廊的玻璃窗上结着薄薄的冰花，学生们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来。
"夏侯萦！快来帮忙！"伊丹踮着脚尖，正试图把一串彩灯挂到教室后墙。她今天戴了一对毛茸茸的驯鹿发卡，紫色的发梢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夏侯萦慢吞吞地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彩灯。自从知道即将转学的消息后，他总是不自觉地与同学们保持着距离，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
"你最近怪怪的，"伊丹歪着头打量他，"该不会还在想那个吸血鬼医生吧？"
夏侯萦的手指一颤，彩灯"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借机掩饰自己突然变快的呼吸："没......没有。"
教室门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班长推着一辆装饰成雪橇的小推车进来，上面堆满了同学们准备的义卖品。
"夏侯萦！"班长赢蝶朝他招手，"你的画被选为义卖海报了！"
那是一幅他随手画的冬夜街景——月光下的长椅，落满雪的枯树，和一个模糊的修长身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身影有着银灰色的眼睛和黑色的长发。
义卖当天，学校礼堂人声鼎沸。夏侯萦负责的摊位前挤满了人，大家都想买印着他画作的明信片。他机械地收钱、递商品，目光却不时瞟向礼堂门口。
"在等人？"伊丹突然凑过来，手里举着两杯热可可，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漆木寿司盒，献宝似的在夏侯萦面前打开。盒子里整齐排列着六个晶莹剔透的寿司，每一只都像艺术品般精致。
"我妈特意找银座师傅定制的！"伊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驯鹿发卡跟着颤动，"三文鱼、甜虾、海贝寿司！"
寿司在礼堂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醋饭被捏成完美的椭圆形，顶端凹陷处填满了橘粉色的三文鱼腩碎，上面盖着一片半透明的下海贝，贝肉边缘呈现海浪般的自然弧度，薄得能透光。每一粒寿司都点缀着细小的金箔和翠绿的芽葱，像雪地里绽放的早春。
夏侯萦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拉开自己书包的夹层。一个同样精致的黑漆木盒露了出来，盒盖上烫金的店名与伊丹的一模一样。
"这么巧......"他小声嘀咕着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六只截然不同的寿司。牛油果切片如同翡翠般铺在醋饭上，上面点缀着黑松露薄片，在灯光下泛着奢华的光泽。每一粒寿司都撒着金箔和可食用金粉，醋饭里还混入了黑松露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伊丹瞪大了眼睛："哇！黑松露牛油果限定款！"她夸张地捂住胸口，"我妈求了师傅好久都没订到！"
夏侯萦用筷子轻轻戳了戳其中一只寿司，牛油果的绵软和黑松露的醇香立刻扑面而来。他想起今早母亲难得亲自来他房间，将寿司盒塞进他书包时说的话："听说......这家店很受欢迎，家庭群里看到有几个同学家长都定了。"
那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主动与他交谈。
"你妈妈对你真好。"伊丹羡慕地说，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和小胖一起吃？这么多我们两个应该吃不下，我本来想我们两个把海鲜寿司分了的。"
夏侯萦点点头，在摊位前立起一张手写的"自助购买"价格表，然后和伊丹一起走向教室角落那个冷清的摊位。杜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面前摆着几盒手工制作的圣诞饼干——那是他妈妈烤的，但造型实在不太美观，边缘都有些焦黑。
"小胖！来吃寿司！"伊丹欢快地招呼道，把两个精致的寿司盒摆在饼干旁边，形成了鲜明对比。
杜理抬起头，圆圆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哇！这......这是定制寿司？"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才敢去拿筷子。
三人围坐在小小的摊位后面，分享着这两盒奢侈的寿司。伊丹坚持要把海鲜寿司分给两个男生，自己则好奇地尝了尝夏侯萦的黑松露牛油果。
"唔......好特别的味道！"她皱起鼻子，"像在吃森林里的泥土..."
杜理却眼睛一亮："这个超好吃！"他又夹了一块，"黑松露的香气和牛油果简直是绝配！"
夏侯萦看着两个朋友截然不同的反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夹起一块伊丹带来的三文鱼海贝寿司，鲜甜的海味立刻在口中扩散。
"对了，"杜理突然压低声音，"小萦，后面分班，你真的要转学去英国了吗？"
筷子停在半空。夏侯萦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开了，他轻轻点头："嗯，圣诞节后。"
伊丹突然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那......这个提前送你。"她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哽咽，"本来想最后一天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相框，里面是他们三人上次郊游时的合照。相框边缘歪歪扭扭地贴着贝壳和小石子，一看就是伊丹的风格。
"我也有......"杜理红着脸从桌下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件手工，是毛线钩织成的三个小人。
夏侯萦捧着这两份礼物，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窗外飘起的雪花轻轻拍打着玻璃，礼堂里欢快的圣诞歌似乎变得很远很远。
杜理突然站起身，圆滚滚的身子灵活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等我一下！"他回头喊道，脸上的肉肉随着跑动一颤一颤的。
不一会儿，他捧着三盒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回来了，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小丸子刚出炉，木鱼花在热气中微微颤动，金黄色的表面还滋滋作响。
"我请你们吃章鱼小丸子！"杜理气喘吁吁地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打开盖子。浓郁的酱香立刻飘散开来，每个丸子上都淋着深褐色的照烧酱和乳白色的美乃滋，撒满了翠绿的海苔碎。
"趁热吃！"杜理用竹签戳起一个，小丸子外酥里嫩，隐约能看到里面大块的章鱼粒。他吹了吹，一口咬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唔......烫烫烫！"
伊丹迫不及待地也戳了一个，结果被烫得直吐舌头："哇！里面好烫！"但还是一边哈气一边小口吃着。
夏侯萦用竹签轻轻戳开一个小丸子，热气立刻冒了出来。他小心地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外皮下是柔软的面糊，里面包裹着弹牙的章鱼块，混合着酱汁的甜咸，温暖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好吃吗？"杜理期待地看着他，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夏侯萦点点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样简单的快乐，这样平凡的日常，马上就要成为回忆了。他低头又咬了一口小丸子，让热气模糊了自己的表情。
"我们以后可以视频！"伊丹突然大声说，"我让我爸给我装国际通话软件！"
"对、对啊！"杜理急忙附和，"我表哥在国外，说现在网络可方便了！"
夏侯萦看着两个朋友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礼堂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菲利不知何时来到了义卖会场，正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银灰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快尝尝！"伊丹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递到夏侯萦嘴边，"寿司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寿司凑近时，夏侯萦闻到山葵清新的辛辣和海苔的淡淡咸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接住。下海贝的脆嫩和三文鱼的油脂同时在舌尖绽放，醋饭的温度刚好，米粒颗颗分明却又紧密相依。
"怎么样？"伊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吃。"夏侯萦小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到愉悦。
夏侯萦的手指突然收紧，竹签在指节处压出一道红痕。他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般黏在菲利身上，连嘴里的小丸子都忘了咀嚼。
"那个......"他仓促地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桌子，震得寿司盒里的酱油碟晃出几滴深色液体，"我......我去一下......"
没等伊丹和杜理回应，夏侯萦已经快步穿过拥挤的礼堂。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校服衣摆带起一阵微风。周围同学的欢笑声、圣诞音乐的旋律都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菲利站在海报展示区前，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抚过那幅冬夜街景画的边缘。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夏侯萦会过来，头也没回地开口："你的朋友们很有趣。"
夏侯萦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刹住脚步，呼吸还有些不稳。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伊丹和杜理还坐在原处，正困惑地望着这边。伊丹甚至夸张地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紫色的发梢随着歪头的动作晃来晃去。
"他们......"夏侯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菲利今天披散着及肩的黑发，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边上，在礼堂暖黄的灯光下几乎泛着银光。
"不用管我。"菲利终于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睛里映着圣诞彩灯的光点，"去和他们玩吧，那个小姑娘好像喜欢你。"
但夏侯萦的脚像是生了根，半步都挪不动，"我......"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
菲利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伸手拂去夏侯萦肩膀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小片木鱼花，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少年的颈侧。
"早知道今天不来了。"菲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有这些朋友，你确实不用再服用抗抑郁症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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