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指在作业本边缘无意识地卷着,"填空部分全都错了。"他的指尖在标满红叉的页面停留,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菲利注意到他的小拇指上还沾着蓝色墨水,想必是今天上课记笔记时太匆忙蹭到的。作业本扉页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未掌握!",后面跟着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力透纸背。
当菲利接过作业本时,夏侯萦的手指在空中悬停了一秒才收回。男孩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像是准备接受审判的士兵。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菲利翻动纸张的手,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
“Long long ago,there()(was/were)some cats ......”菲利聚精会神的看着题目。
菲利的银灰色瞳孔在看到第一道填空题时骤然收缩。他的手指在纸面上停顿了足足三秒,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was/were"这个选项上,指尖微微发颤。
他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划线题:"The cat ( ) on the mat. A.is B.are"。菲利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缓缓闭上,仿佛在忍受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你......"菲利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波动,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知道主语是啥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夏侯萦正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紧张地望着自己,像只等待投喂的幼鸟。
“龙龙吗?”夏侯萦伸手指着“Long long ago”,信誓旦旦的说道,“一般说话我会先叫你菲利哥哥,然后是逗号,然后后面是想要陈述的话。所以主语是龙龙。”
菲利的手指僵在半空,钢笔尖悬停的墨水"啪嗒"一声滴落在纸上,晕开一朵幽蓝的花。他的银灰色瞳孔微微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超出认知的生物。
"主语......是龙龙?"菲利缓慢地重复着,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目光从作业本移到夏侯萦天真无邪的脸上,又移回那个被圈出来的"Long long ago",眼睛罕见地出现了焦距不稳的情况。
"那后面的cats是什么?"菲利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想对眼前这个烦人的小孩还有些抑郁症,最近倒是活泼了一些了,"小萦,你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他抽出一张全新的A4纸,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在纸面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首先,'Long long ago'是时间状语......"
说到"状语"这个词时,他明显看到夏侯萦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男孩的睫毛快速眨动着,像是一只困惑的蝴蝶。
菲利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是他成为吸血鬼后,第一次体会到"窒息感"这种人类才有的生理反应。
"就像......"菲利艰难地寻找着比喻,"你做数学题时写的'解'字,它不算在算式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夏侯萦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恍然大悟,然后又变成了更深的困惑。
"菲利哥哥......"夏侯萦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不是......我太笨了?"男孩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校服下摆,指节泛白。
菲利看着眼前这个能把"there were"填成"there was"、认为"龙龙"是主语的男孩,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给他争取了十秒的冷静时间。
"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菲利从夏侯萦的书包里取出一本崭新的英语书,封面上印着剑桥大学的徽章。他翻开第一页,笔尖悬在纸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课本上的单词都会背吗?"
夏侯萦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他的目光飘向实验室角落的小白鼠饲养柜,声音细若蚊蝇:"就......那个......有的知道,有的记不清了。"
菲利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水滴在昂贵的实木桌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蓝花。三百年来,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
"很好。"菲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慢慢拾起钢笔,"那我们先来背单词。"他在纸上画了三个格子,"Play 是什么意思?P-L-A-Y?"
夏侯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倒映着菲利期待的目光。他微微歪着头,柔软的刘海随着动作滑落到眉间,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困惑的小动物。
"Play......"男孩小声重复着这个单词,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作业本的边角。他的嘴唇轻轻开合了几次,仿佛在尝试某种陌生的发音。
夏侯萦的眉头轻轻皱起,在眉心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他的目光开始游移,先是落在实验室角落的显微镜上,又飘向天花板的LED灯管,最后定格在菲利的白大褂上——仿佛答案就藏在那道冷色调的褶皱里。
"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越来越小,"上周英语课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本边缘,那里已经被揉出了毛边,"老师好像说过......"
男孩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淡下去。他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一块污渍,声音细若蚊蝇:"那天有个讨厌的同学往我椅子上倒了胶水,我一直在想怎么擦干净......"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为这个尴尬的沉默增添了几分压抑。菲利注意到夏侯萦的耳尖慢慢变红,像两片被夕阳染红的枫叶。男孩的右手悄悄攥紧了左手的袖口,将校服布料拧出一道道细小的褶皱。
"然后......"夏侯萦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下课铃就响了......"
窗外的树影在暮色中轻轻摇曳,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实验室的窗台上。菲利看着眼前这个连基础单词都不记得的男孩,突然意识到——或许那些红叉和低分,从来就不是因为愚笨。
"Playground,"菲利医生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他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搜寻某个遥远的记忆,"记得这个词吗?操场的意思。"
夏侯萦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进了漆黑的潭水。"啊!"他小小的惊呼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抓住菲利的白大褂袖口,"就是学校后面那个有滑梯的地方!"
菲利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被攥住的袖口,没有抽回手。"对,"他点点头,银灰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play-ground,玩耍的场地。所以play......"
男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次连鼻尖都跟着微微皱起,像只努力思考的小动物。他的目光落在实验室墙上的挂钟上,秒针"嗒嗒"地走着,仿佛在为他倒数思考的时间。
夏侯萦的脸颊突然泛起一抹红晕,像是有谁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轻轻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那红晕从耳根开始蔓延,渐渐染红了整个耳廓,最后在他脸颊上晕开两片粉色的云霞。
他的手指突然松开了菲利的袖口,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藏在身后不安地绞在一起。睫毛快速眨动着,在眼下投下慌乱的阴影,目光飘忽地游移在实验台和地板之间,就是不敢看菲利的脸。
"那个......"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可疑的颤抖。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羞涩的弧度,"play......是不是......咳咳,我小小年纪是不是懂得太多了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唇齿间。校服领口露出的那截脖颈也染上了粉色,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柔软的刘海垂下来,半遮住他发烫的脸颊。
菲利注意到男孩的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画着小圈,整个人像是要缩进校服里似的。实验室的灯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尖上,将那抹红晕照得几乎透明,能看清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啊?”菲利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么不好意思。
夏侯萦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见解:“Ground是场地的意思。”
菲利感到一丝欣慰,连忙点头,示意这个男孩继续动脑经想下去。
“Play那是不是......操?”夏侯萦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还是低着头,涨红了脸蛋。而菲利医生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菲利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钢笔,金属笔身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发出"咯吱"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银灰色瞳孔剧烈收缩。
"操......"这个音节从菲利完美的唇形间挤出来时,带着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扭曲音调。他修长的脖颈上浮现出几道淡青色的血管,优雅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窗外的暮色更深了,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百叶窗,在男孩兴奋的脸上投下金色的条纹。菲利看着那些光影在夏侯萦雀跃的表情上跳动,突然觉得这个简单的单词教学,可能会直接成为他三百年的医生生涯里的败笔。
"Play是玩耍的意思。"菲利的声音依然维持着最后的平静,"那我们从字母表A开头开始背,apple是什么意思?"
夏侯萦乖巧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像只准备接受训练的小狗一样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这个我知道!"小学生雀跃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是手机!"
菲利手中的课本"啪"地掉在了地上,吸血鬼医生缓缓蹲下身捡书本,这个简单的动作他花了异常漫长的时间来完成。
"夏侯萦......"当他重新直起身时,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我先带你做个智商测试好不好?"
男孩困惑地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就......"他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好的,我听你的话,菲利哥哥"
菲利突然很能理解那些自愿走进阳光里结束生命的吸血鬼同胞们。他沉默地翻开英语书的第一页,指着字母"A"旁边的苹果图片,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与绝望:"这是苹果,一种水果。不是手机公司......"
菲利看着男孩认真记笔记的侧脸,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中世纪的女巫会被烧死——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眼前这个能把时间状语当成主语龙龙的孩子其实是被诅咒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