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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冻梨化血时(柳枝儿自述)续

黑暗。不是关外冬夜那种裹着厚棉被、听着灶坑柴火噼啪响的踏实黑。是粘稠的、沉底的、透不过一丝光亮的墨汁黑。身子轻飘飘的,像开春儿河面上最后一块要化没化的浮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水,拽着你往下沉。

冷。地牢里钻骨头缝的阴冷,变成了更彻底的、从里往外透的冰。胸口那点热乎气儿,早顺着额角那个破洞淌光了,淌在这南京城湿乎乎的泥地里,喂了蛆。

可奇了怪了,心口窝里头,那团火还在烧。不是灶膛里暖烘烘的柴火,是爹铁匠炉子里烧红的烙铁,是娘被捅穿肚子时地上腾起的血热气儿,是赵海山骂“挫骨扬灰”时喷出来的火星子!烧得五脏六腑都抽抽着疼,比鬼子枪子儿钻脑壳那下还疼!

眼皮子沉得像挂了铁秤砣,拼了老命想睁开条缝。右眼好像黏住了,糊着厚厚的、发硬的血痂子。左眼……左眼那边空落落的,只剩下一片冰碴子似的疼,提醒着那里开了个大窟窿。

“呃……” 喉咙里想挤点声儿,出来的却是血沫子翻腾的咕噜声,带着铁锈的腥甜。这味儿熟,太熟了。奉天城破那天,满街都是这味儿。

耳朵眼里嗡嗡的,像有几百只马蜂在闹腾。可在这嗡嗡声底下,又模模糊糊飘着别的动静。皮靴踩在泥水里的噗嗤声,很近。还有……一种奇怪的、湿哒哒的拖拽声,像谁拖着条死狗在走。偶尔夹杂着几句短促的、生硬的鬼子话,带着不耐烦。

“まだ生きているか?”(还没死透吗?)

“面倒くさい、早く片付けろ。”(麻烦,赶紧处理掉。)

处理?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我们这些“□□猪”吗?

恨!那股烧心烧肺的恨猛地窜起来!想跳起来!想扑上去咬断那些畜生的脖子!哪怕用牙啃,用头撞!可身子像被冻在了这滩血水泥泞里,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分毫!只有心在空腔子里疯狂地擂,咚咚咚,撞得生疼,震得额角那个破洞一突一突地往外冒温热的液体。

风,带着秦淮河淤泥和水草腐烂的腥气,一阵阵刮过脸上凝固的血痂子,又冷又湿。这风,吹不散关外的白毛风,吹不干奉天城街上的血,也吹不灭我心口这团毒火!

意识像泡在冰水里的破船,时沉时浮。一会儿是爹打铁时炉膛里窜起的金红火苗,映着他油亮的脑门和胳膊上鼓起的腱子肉;一会儿是娘揭开锅盖时腾起的热气,锅里炖着的飞龙肉颤巍巍,榛蘑吸饱了汤汁,香得人直咽口水;一会儿又是后园子那棵老梨树,满树雪白的花,风一吹,花瓣儿扑簌簌落在我仰起的脸上,凉丝丝的带着甜香……树下埋着的冻梨,黑疙瘩似的,娘说等缓透了,比蜜还甜……

甜?那滋味到底是什么样?我好像……好像从来没好好品过。每次都是馋急了,囫囵咬开冰壳,咕咚咕咚嘬几口凉滋滋、带着点酒味儿的梨水儿,就跑去疯玩了。总想着,梨树年年开花,冻梨年年有,日子长着呢。

日子……真他妈长啊。长到奉天城没了爹娘,长到南京城的地牢里,揣着半块关里的梨膏糖当念想,想着哪天打跑了鬼子,能踏踏实实坐炕头上,把冻梨嘬出个滋味来。

“啪嗒……啪嗒……”

脚步声停在身边了。湿冷的泥点子溅到我脸上。一股浓烈的汗臭味、皮革味混合着硝烟和血腥的浑浊气息,兜头罩下来。

一只穿着厚重牛皮军靴的大脚,沾满了黑泥和暗红的血污,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我伸出去的、冻得青紫、布满裂口和污泥的右手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咯吱”声。剧痛像烧红的铁钎,猛地从手背扎进胳膊,直冲天灵盖!可喉咙被血块堵着,连声闷哼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那只脚的主人似乎很满意脚下传来的反应,用靴底碾了碾。粗糙的牛皮摩擦着皮开肉绽的手背,带来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漫长而清晰的折磨。他低下头,一张被钢盔阴影遮了大半的、长满横肉的脸凑近了,喷着腥臭的热气,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像是在确认猎物是否彻底死透。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爬虫,在我糊满血污的脸上扫过,扫过那血肉模糊的左额,最终,落在了我那只勉强睁开一丝缝隙、浸在血泊里的右眼上。

四目相对。

我的右眼,被血糊得视线一片模糊粘稠的暗红,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张脸上扭曲的轮廓和一双野兽般残忍、麻木的眼睛。但我知道,他一定看清了我眼底深处那团不肯熄灭的、烧穿地狱的毒火!

那鬼子兵似乎被这濒死却依旧燃烧的眼神刺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短促、惊疑又带着恼怒的低吼。他猛地抬脚,不是松开,而是更加凶狠地跺了下来!同时拔出腰间的刺刀!

“噗嗤——!”

不是捅,是扎!冰冷的刺刀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扎进我早已血肉模糊、被他靴子踩得变形的右手手背!刀尖穿透皮肉,深深钉进了下面冰冷的泥地里!

“呃啊——!!!” 这一次,巨大的痛楚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堵塞,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那声音嘶哑破碎,像被撕裂的破布,在空旷死寂的刑场上空回荡,又被浑浊的河风吹散。

剧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残存的意识!眼前彻底被翻滚的血红和黑暗占据!爹的铁匠炉、娘的锅灶、老梨树的花瓣……所有温暖的幻象瞬间被撕得粉碎!只剩下刺刀穿透手背、钉在泥地里的冰冷触感,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狂风中急速下坠,坠向无底的深渊。最后一点清晰的念头,不是恐惧,不是悲伤,是恨!是烧穿灵魂的、不死不休的滔天恨意!刻在骨头缝里!融进淌出去的血里!小鬼子!我柳枝儿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让你们世世代代记住这血仇!记住关外的雪!记住奉天的血!记住这钉在南京泥地里的恨!

黑暗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光亮。

身子轻了。

彻底飘起来了。

像一片被老北风卷起的、沾满血污的枯叶。

飘过浑浊的秦淮河。

飘过灰蒙蒙的南京城墙。

飘啊,飘啊……

妈……

咱家那冻梨……

缓透了吧……

真甜……啊……

刑场上,寒风呜咽着穿过枯枝。

那只被刺刀钉死在泥地里的、冻得青紫的手,五指依旧僵硬地张开着,指尖沾满黑泥和暗红的血污,朝着不远处那半块同样沾满血污、孤零零躺在泥泞里的梨膏糖。

咫尺。

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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