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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十四幕 七重纱之舞(十)

疼痛像一击闷锤,砸在亚科夫的胸口的刻印上。他被风吹得脚步不稳,一下跌在地上,手掌缠着绷带按在沙子上。

“…一定是假的!”他的嘴张开又合上,一把扯住图拉娜马鞍下的毯子,“吸血鬼各个最喜欢玩这种把戏,骗人说自己死了!”

图拉娜打量了一眼他可笑的模样,径直策马向路上去,毫不介意马蹄子会不会踢在亚科夫手臂上。“不许走!”亚科夫滚爬起身,愤怒地大叫,“你没弄清楚真相,我带你去别处接着问!”

“你这人真执拗。”图拉娜在马上怜悯又傲慢地扬着鞭子,“真相有什么用?她说自己死了,我就当她死了。她死了,我就自由了,我的儿子也自由了。”

“你到哪去?今后怎么办?”

“当然是回草原去,回到我的儿子身边。”图拉娜扯着满脸的皱纹笑了,“我还等着他结婚生子,让我膝下有许多孙辈。我的部落会人丁兴旺,我的血脉会延绵不绝。”

困惑与不甘像绳一般捆得亚科夫不得动弹。“…你不怕她再降临,再逼迫你做她的奴隶吗?”血奴慌不择言地吐着自相矛盾的话,“你不想要庇护,不想要永生吗?”

“我从前真看错你了。”

“什么?”

“身为战士,你如今怎会如此怕死,不明白死是什么东西?”女可汗的眼中出现凛冽的杀意,“若是此生无憾事,该享的全享了,该遭的全遭了,死又有何惧?人固有一死,以前的事归前人,以后的事归后人。到了死的时候,就是命数该尽了,该回到天上去。人本就不该违天命。”

“要是你的部落最终凋零,你的血脉最终灭绝呢?”亚科夫恶毒地质问她。

“到那时候,我早不在,不知道了!”图拉娜大笑着牵起缰绳,狠夹马镫,“你的诅咒应验与否,我不在乎!”

她独自策马远去,消失在模糊的沙尘中,看上去自由极了。亚科夫嫉妒得几近发狂,又鄙夷得满腹狐疑。他紧握腰间长剑,直想把那剑柄捏得弯折不可——血奴掌心的伤口又被撕裂了,温热的血浸透了脏兮兮的绷带,从指缝间渗润而出,没人能为他治好。他望向狭小朴素的修道院,又望向荒芜的崇山峻岭,只觉得自己似沙尘般渺小卑微,自由似隐形般无处可寻。他感觉颈间那藏在头巾下的镣铐又被从一侧拽着收紧了似的,沉重又狭窄,耻辱又窒息。

血奴按住胸口,狼狈地爬上马背。“…该死的。”他念叨道,“非我不可吗?”

亚科夫已三年不敢再靠近卢德城的城门。他花了两天回去,在矮山上勒马前望。这条从港口通向耶路撒冷的道路上分了岔,一条通向卢德,另一条通向拉姆雷。两座小城如孪生儿般并立。

他下了山坡,恼火地摘下头巾,理了又戴上,戴上又拆下,来来回回挡脖子上那只光亮显眼的铁环。亚科夫想,也许自己该剃了胡子,理个光头,换身衣服,兴许就能不被旧人认出,能溜进城去——可他又想,自己胸口上还有那刻印,逃不过吸血鬼的眼睛,即便藏身于市井也无济于事。一到这种时候,他又将自己的嘴唇撕咬得鲜血淋漓,非刺痛得叫出声来才能停下。

山脊的另一面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亚科夫回过神,紧握剑柄,牵马去瞧。浑黄的沙地上,正有一小支马队向一驾马车奔去。马背上的几人包着头巾,举着弯刀,嘴里粗俗地喊着什么;而马车上的马夫吓得大叫,与随行的仆人们纷纷举械自卫——这不少见。朝圣的道路正随王国的衰弱而变得越来越危险,强盗处处常见。亚科夫想起自己做圣殿骑士时也常对撒拉逊人的商队做这事。于是他冷眼旁观,等着那马车里会被拽出个尽失体面的贵族或商贾,要么见血,要么沦为奴隶——

却是一个着甲的矮小战士提剑不顾死活地冲出来,散着一头蜜色卷发,像是个年轻姑娘。

亚科夫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踩镫上马,从腰间拔出剑来。“滚开!”他用阿拉伯语大喊,狠夹马刺,叫马嘶鸣着冲下山坡。

“我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在亚科夫拉下自己的面罩后,玛戈立刻收回了一切端庄警惕的伪装。“您怎么在这呢?”少女高兴得想抓住他粗糙的手,又心有余悸地缩回来,“…我不会和别人说遇见您的事,您放心吧。”

“我以为你嫁人了。”亚科夫指她浑身的甲胄与手中的剑,“你怎么还把弄这些男孩的东西?”

“正因为我把弄这些东西,才能不嫁人。”玛戈一听这话就不满地撇嘴,“我给您些回礼吧。瞧您邋遢的模样,定手头困窘。”

“用不着。”亚科夫板着脸拒绝她,“…我只想问你些事。”

“什么事?您只管问。”

“…问卢德城主的事。”亚科夫不自在地理了下头巾,“我听说他的姐姐安比奇亚上个月去世了。”

玛戈一听他的话,便面色严肃地摆手,叫马车旁的仆人与侍女回避开。二人在沙地上走了几步,停在一株枯死的灌木丛旁。“您不知道吧。自从您走了,尤比乌斯大人和他的长姐立刻就生了隔阂。”少女压低声音,“我曾听到些不知真假的传闻,说安比奇亚大人从希腊人那学来奢靡荒淫的风气,曾一夜买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孩回去。第二天,他们各个倒着被抬出寝房来,其中还有人已成了尸体…尤比乌斯大人看不惯这事,指责她败坏风气,失了虔诚。”

这事放在安比奇亚身上,放在吸血鬼身上算作奇怪吗?亚科夫勉为其难地笑了。“贵族干这事不在少数。”他草草评价,“光因为这个?”

“您接着听,我还没说完。”玛戈抱起双臂,“您知道国王带兵去了卡拉克后,就卧床不起了吧?之后,这所有的贵族都被分作两个派系,一派支持西比拉公主和她的丈夫居伊继承,一派支持伊莎贝拉公主和她的继父,伊贝林的贝里昂继承。安比奇亚大人从君士坦丁堡来,与伊莎贝拉公主的母亲有私交,自然站伊贝林一方。可现在罗马换了皇帝,她失了丈夫和女儿,再想投靠伊贝林的人,就要想办法将卢德城送还回去…这事尤比乌斯大人无论如何不会同意。”

亚科夫木讷地听了一会,张了张嘴。“…为了城池。”他念叨着,“算是个理由。”

可他心里却想,自己与舒梅尔不在了,尤比根本懒得为一座城池与安比奇亚周旋。那天真又大咧的吸血鬼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一想起这事,亚科夫难过又愤懑。尤比现在变成了什么陌生的模样?他不敢揣测。忽然,他似乎觉得,卢德城的归属在他心里也不再那样重要了。

“这场斗争该很早就已开始了。”玛戈欲言又止地低下头,“…我想,这事您可能比我清楚。”

“为什么?”亚科夫紧皱眉头。

“您自己该最清楚,您是因为什么被抛弃的。”玛戈勇敢地盯着他的眼睛,“三年前那天夜里…是尤比乌斯大人下了狠心,派您杀死了安比奇亚大人的独女,让她失去了科穆宁的庇护吧?罪责被推到您同袍的身上,也是种不得已的体面处理吧?”

亚科夫哑然失笑,摇着头从玛戈身边走开。这姑娘雾里看花,身居事外,嘴里已没有消息能问出。他骑上马,刚想离开这,就听见玛戈在他背后叫喊。

“我听说复活节前,尤比乌斯大人要为了卢德城去见国王了!”她说,“要是您寻他,就趁那时去耶路撒冷吧!”

亚科夫向她挥手告别。“谢谢。”他的马扬蹄而去。

复活节前即是圣周,几乎是一年中圣地朝圣者最多的时候。因夜里多礼拜与守夜,圣城的宵禁也更放松些。按圣经上写的:星期一,主被众人举着棕榈枝迎进耶路撒冷;星期二,主在圣殿向法利赛人出七祸之言;星期三,主被犹大因三十块银币出卖;星期四,主与门徒进行最后的晚餐;星期五,主受难,走上苦路,钉十字架;星期六,主下葬;星期日,主复活。

等到最终审判日,普世的复活将从圣城开始。亚科夫想,无论基督徒、□□还是犹太人,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去耶路撒冷的路上,他瞧见无数大大小小的棺椁尸骨,或朴素或豪华地包裹着拖行。无论是贵族还是贫民,都想着自己或亲眷能埋葬在最贴近圣地的位置,受头一批复活的恩惠。为此,他们不惜千里迢迢在复活节前聚集于此,哪怕花光钱币,磨破鞋底,冒着海难与战争的风险,也心如金石般精诚。

在圣周前的最后一天,星期日,血奴混在一支送葬的队伍中进了城。

该如何找到尤比?亚科夫决定先去大卫塔门前碰碰运气。那吸血鬼的行队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尤比的血奴会穿什么款式花纹的袍子,知道随行的侍从要拿多长多重的武器;最显眼而出挑奇特的,定是那柄华美香奢的伞盖。它十分沉重繁琐,要普通奴隶用力抱着才举得动。凡是尤比在白日出行,那大伞便囚禁他,像一间狭小阴凉的囚笼似的。

“别人托我来讨薪的。”亚科夫一边敷衍卫兵,一边眼睛向国王的广场上瞥——这个入口只许贵族携人进去。“我该去哪找谁?”

“去马厩边那个门。”卫兵不耐烦地搡他,“快滚开。”

“哪边是马厩边的门?”亚科夫装作愤怒的模样,“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

趁着卫兵不得已向他解释时,他的目光深入门洞,挨个端详里面行走的仆人——他没找到大伞,也没找到认识的人,更没找到心心念念的吸血鬼。“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卫兵将长矛挡在他面前,“我刚说的你听得懂吗,野蛮人?”

亚科夫已经遍历了从前他和尤比来时常待的那些阴凉角落。令他失望地,每个地方都空空如也。“真麻烦。”他没闲心与卫兵费口舌,“我再去找找。”

血奴退到牧首池边。也许该问问帕斯卡尔,他忽然想,那骑士对吸血鬼的事毫不知情,也算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向左再走几步,就是医院骑士团的修道院了。

于是亚科夫穿过那些乞讨的弃儿与残疾者而去,快步到修道院门槛前。“帕斯卡尔两年前就病逝了。”可修女告诉他,“您是他什么人,来寻他有什么事?”

亚科夫失了语,为自己迟到的哀悼愧疚了一会。一个农民赶着一大队肥猪臭烘烘地从他身后走过,哼哧作响。“我教完今天的希腊语课,该回店里了。”有画眉鸟似的灵巧声音从修道院深处由远及近,“明天我再带些新的书来…这是谁?”

亚科夫掩紧了头巾,转头就想逃跑。“…啊!嬷嬷,这是我认识的人。”尤多西亚却勇敢地拦住他,“到我那去吧,大人。用不着担心,娜娅已经离开了。”

尤多西亚抄起一把锋利的小刀——亚科夫坐在橄榄树下,面无表情地瞧姑娘拎起一只猪崽,利落地割掉了它的一对□□,又抓了一把石灰扑在伤口上。他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我现在也自己养猪,能多赚一笔钱。”尤多西亚在围裙上擦去血迹,腼腆地笑起来。她熟练地抓过下一只猪崽挤在膝盖中间。“…我猜您来问尤比乌斯大人的事,对吧?”

“娜娅去哪了?”亚科夫紧握剑柄,“她为什么走?”

“自从您走后,尤比乌斯大人身边一定缺可心的人。我便允她回去了。”尤多西亚叹着气,手上的工作却一刻不停,“帕斯卡尔生前,我也是那副模样。我明白那种爱而不得,孤独寂寥的感受。再没人支撑没人依靠,生活会没了重心,整日像游魂野鬼一样。”

亚科夫觉得自己现在不光眉毛跳,眼皮也跟着跳了。“尤比来拜访过你吗?”血奴问了一半又谨慎地缄口,“…他知道帕斯卡尔去世的事吗?”

“我写了信给尤比乌斯大人告知这事,可他没空来参加葬礼。”尤多西亚平静地念叨,眼中已没有一丝悲伤的神情,“从那之后,我和尤比乌斯大人便减少来往了。他是贵族,是城主,可我只是个卖猪肉香肠的小贩,本也不该再麻烦他许多事。”

亚科夫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事,只严肃地瞧尤多西亚脚边的小陶罐——短短一会,她割下挤出的猪卵蛋已在那堆了一小滩,小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听说他正在耶路撒冷,就卢德城的事向国王请愿。”血奴皱起杂乱的眉毛,“可我找不到他。他大概不想见我。”

“他不见您,也是为了您。”忽然,尤多西亚放下刀子,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他爱您,为您殚精竭虑…他赶走您,全是为了保护您啊。您怎么能因为他不想见您,就不去找他?要那样,您就负了他了!”

亚科夫被这些不符逻辑的话绕得莫名其妙,牙根还有点发酸。

“您真愚笨!”尤多西亚被他呆愣的脸气得叫起来,“三年前,尤比乌斯大人为了保护您,找人顶替了您的罪名吧?也是为了您能回来,才想办法毒死了安比奇亚大人,毒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吧?”

这些姑娘私下里究竟都讨论些什么?亚科夫简直不知哭还是笑为好,只得僵着腰背在板凳上坐直了。“该说的我都给您说完了。”尤多西亚狠狠叹了口气,“我听说尤比乌斯大人最近在约沙法门附近买了间小房子。要是他来了耶路撒冷,晚上该在那落脚。”

血奴听了这句话,立刻抬起屁股,好似刚从针毡上解脱了一般。“谢谢。”他扔下这话便走,“我这就去。”

“该在这买栋小房子。”亚科夫记得,尤比每次来耶路撒冷时,都这样和他说,他也每次都拒绝尤比。好似血奴想将主人囚禁在卢德,锁在一个他能控于股掌的玲珑小城中才好。而现在,无论是对繁华热闹的厌弃,还是对虔诚忠实的不屑,自己再没法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尤比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了。

曾经的骑士沿着圣殿街向东走,从犹太人的哭墙那转弯,路过一个个市场与澡堂,到约沙法门去——他瞧见路边背负着十字架的苦修者们,便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叶萨乌也一起走的这条苦路。快到圣周的第一天,朝圣的人到了傍晚也不见少。等到夜里,他们就要手捧着蜡烛上山去,让诵经声遍布全途,为主守夜。这活动要一连持续七天,到最后一天的复活节最为盛大。

再过一个拐角就能看见约沙法门了。亚科夫停下脚步,将头巾掖得更紧些。忽然,他不敢、也不想接着走了。那阵沁骨的迷茫又如雾一般弥散,将一切前路罩住了——我去见他,又能说什么,做什么,有什么用?亚科夫不由得想。他需要我吗,他厌烦我吗?

他发觉自己的刻印又随这迷茫揪着疼起来。亚科夫想,仿佛有个人一直在暗处盯着他,审视他,等着评判他的一切行为似的。仿佛他的踌躇不前证明了他的软弱无力,他的一切动摇与不甘全是渺小与卑微的证据。

血奴躲在圣殿废墟的阴影下,在满城的欢庆与忏悔中驻足不前,一直不甘地蹉跎到夜幕降临。

一阵唱经声从苦路的起点传来,一条璀璨的灯河从旧时的审判所流淌而出。许多人的脚步纷乱地踩踏。亚科夫伸头望去,远远看见队伍最前面抬着一只沉重奢华的黑色石棺,沿途洒满香料,扬满雾灰,燃满圣火——又是一支送葬的队伍,亚科夫想,不免太落俗套,太重迷信。难道攒在复活节、挤在橄榄山下葬,就真能复活、得救,能被选中、被赦免吗?

直到他瞧见队伍中、棺椁前,有一尊熟悉的半身银像。它美艳冰冷的脸庞被鲜红的灯火照得通亮。

亚科夫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想躲起来。他捂住胸口的刻印,祈盼着它不会透过血肉与锁甲被吸血鬼辨认出来——这怎么可能?他想起无数个发觉尤比耳聪目明的时刻:吸血鬼能在他迈进院落前就在房间听见他的脚步声,能在最黑的夜里与最拥挤的军营中辨出他的刻印。他早如赤身**一般无处可藏了。

人群已行至亚科夫面前。他慌张地在一群诵经扬灰的修士与提灯抬棺的奴隶中寻找尤比的身影:他三年没再见过尤比,可那面庞与身影早印在他心里——他以为向国王请愿的贵族该多身着华服,坠着繁复的首饰,依旧是他记忆中那副头巾如长发般的柔弱模样。可他只看见个套在精巧盔甲里的身影,莫名熟悉,简直熟悉得像他自己——队伍领头的人是个细瘦挺拔的青年,从头到脚披着甲,冰冷锋利的金属一直覆到指尖。他披着绣有红黑纹章的罩袍与披风,密不透风的头盔上插着张牙舞爪的驼鸟毛。

刹那间,亚科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认错了人。路过时,那只沉重坚硬的头盔似乎向血奴的方向微微偏转,可紧接着,便冷漠地迈着叮当作响的步伐,引着队伍,走上了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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