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起这么早？”刚梳洗好的宋小晚见她进门，微露诧异。连续几日值夜加之心惊，宋小晚的脸色亦不算好。
“嗯，有点……浅眠。”林影含糊应道，视线落回手中昨夜带走的书册。
“又去藏书阁了？”宋小晚注意到她手里的物件。
“嗯。”林影点头，“你还好吗？那晚……”
“好？”宋小晚嘴角扯起一个略带苦涩的弧度，“看看我这脸色，像是‘好’的样子么？”
林影沉默一瞬，放下书：“等着，我去弄些点心来，甜食能安神。”她转身便又出了门。
在尚食局取了些精致的蜜饯点心，林影快步返回。将食盒摆在桌上，取出杯盘，为宋小晚倒上温热的蜜水。
“小影，你也吃点？”宋小晚拿起一块芙蓉糕递给她。
“我不饿。”林影摇摇头，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宋小晚胃口欠佳，只吃了小半块点心，饮了些蜜水便不再吃了，林影默默收拾着残局。
“感觉有没有好一些？”她把东西收拾整理好，拉过宋小晚的手握在手里。
“好些了，谢谢你，小影。”宋小晚回握住林影的手——她愕然，“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林影动作一滞，缓缓抽回手，语气带上刻意的随意：“清晨露重，风大些罢了。你既好些，我还要去趟翠微宫。”
“有事就去忙吧，我好多了。”宋小晚松开手，担忧地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
林影把东西送了回去，然后去了翠微宫，萧承烨已经离开，赵繁素却还没有转醒的迹象，**青和她在屏风外说话，“就看婕妤这次能不能挺过去了，私自出宫，混入猎场，舍身救主，功过不知能否相抵。”
“婕妤吉人自有天相，从昨日来看，皇上对婕妤也很看重，我相信，她会醒来的。”林影宽慰道。
“你昨夜守了一夜，去休息会儿吧，我当值还有点时间，替你一会儿。”
“好，你在这里，我也比较放心。”
林影绕过屏风，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赵繁素呼吸微弱，唇瓣因失血和发烧而干裂起皮。她唤宫人送来一小碗温热的蜂蜜水，用小银匙极小心、极缓慢地舀起，一点点浸润她干燥的唇舌。她耐心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专注而平静，时间在这细小的照料中悄然流逝了半个时辰之久。
“咳……咳咳……”一阵细微而突兀的呛咳声响起。
“你醒了？”林影立刻放下小碗，俯身靠近。赵繁素眼皮颤动，缓缓睁开，茫然地望着上方，然后才把目光缓缓凝聚在林影脸上。
“想不到……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会是你。”赵繁素的声音极其微弱，吐气艰难，苍白的脸上因虚弱沁出细汗。
“青青守了你一夜，我有时间过来替她一会儿，所以让她先去休息了。皇上，昨晚也守了你一夜，今日早朝才走。”林影一边轻微的扶起她，一边轻声告知。
“守了一夜么？”赵繁素的眼神复杂难辨，说不出是喜是悲，抑或只是深深的疲惫。
“嗯。”
“……呵，”赵繁素嘴角浮现一丝极淡、含义不清的笑，带着病气的眼瞳看向林影，忽然道，“是我的福气，但不知……比起你昏迷时卧龙榻养伤几日……如何？”
林影的拉被子的手生生停在了哪里，“婕妤真会开玩笑，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能与婕妤相提并论。”
“看来，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昏迷了几日，就在养心殿的龙榻上睡了几日，这事，甚至惊动了太后，可是皇上依旧没有把你送回去。”
“婕妤，”林影声音艰涩。
“小影，”赵繁素打断她，眼中带着一丝执拗的疲惫，“我说过，没人的时候叫我素素。”
“素素，我……”林影试图解释。
“你无需，同我解释什么……”赵繁素喘了口气，打断她，“你我皆知这深宫后苑，皇上的恩宠……从来不止给一人……你故事里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只能是话本里的幻梦罢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涌上一种近乎悲伤的恳切，“小影，我是真把你当过朋友，我只是……只是不想有朝一日，我们变成敌人……在这吃人的地方，互相撕咬……”
朋友？
林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迎上赵繁素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伤后的脆弱，有试探的不安，也有一丝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意味。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素素，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于我而言，朋友夫，亦如此。”
赵繁素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愕然。
林影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无比坚定：“此心此念，始终如一。无关身份，只为……朋友之义。”
“那若是……”赵繁素声音更轻，几近气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若是他偏偏就喜欢你呢？”他，自然指的是那至高无上之人。
“喜欢？”林影唇角勾起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这问题，她也曾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暗夜里诘问过自己。她缓缓摇头，目光穿过窗棂投向远方的宫墙飞檐，声音如同穿过千年冰湖般清冷空寂：
“宫墙深深，红颜无数。这宫里的女子，得他几分一时兴起的有多少，能逃过‘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宿命又有多少？他的‘喜欢’能绵延几时？月余？年余？亦或者就只在下一刻。我没什么飞升枝头的梦，也不敢奢求所谓的帝王之爱，我的想法早就告诉过你，不是么？”最后一句轻飘飘落下，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决然。
赵繁素怔怔望着她，良久，染着病态嫣红的唇角，费力地牵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小影，谢谢你。”
恰在此时，屏风外，**青扬声道：“皇上！”
林影立刻起身，敛眉垂首：“奴婢参见皇上。”
“臣妾……”赵繁素亦挣扎着想起身。
“都免了。”萧承烨的身影已踏了进来，步履微急，径直奔向床边，“醒了就好，怎么无人通传御医？翠微宫的人都是死的吗？”他语气不善，带着一股火气。
“奴婢立刻去！”**青见势不妙，慌忙应声退了出去。
“若无他事，都退下吧。朕要同赵婕妤说说话。”萧承烨坐在床边，目光只在林影身上一带而过，便凝注于赵繁素脸上。
“是。”林影与其他宫人一同应声退出。
站在外面，隔着屏风，她看到了两人紧握的双手。
“皇上，臣妾深知，这次偷溜出宫，私上猎场罪责难逃，还请皇上责罚。”
“功高不过救主，你替朕挡了一刀。功大于过，你想要什么奖赏？”
“皇上无事便是对臣妾最大的赏赐。”
林影苦笑，赵繁素这情话说的她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萧承烨，她此刻开始庆幸不是在养心殿或者御书房，她可以选择离房间远一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御医来的很快，给赵繁素检查之后告知并无大碍，萧承烨赏赐了很多名贵药材和补品给她，然后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林影当值时间已到，跟着回去了御书房，书案上的书已被翻过，她的视线又落到了萧承烨身上
萧承烨，林影在心中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了？龙榻休养，惊动太后的特立独行。他倾注在她身上的“不同”，早已是阖宫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人心非草木，怎能不为所动？是藏书阁里猝不及防撞入视线的惊鸿一瞥，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还是那日昏迷前得一抹龙涎香，又或是后来无数个静谧或喧闹的夜晚，烛光摇曳，她捧书低诵，他凝神倾听时流露的那一点难得的专注？一幅幅画面纷至沓来，清晰得让她心悸。她倏地低下头，齿间狠狠咬了内唇一口。腥甜气弥漫开去。她无声自嘲，林影，你惯会自欺欺人……原来心动早已酝酿，只被自己那点可笑的警惕死死摁住不敢承认罢了。
当晚是她御前值夜。出乎意料，萧承烨并未如常批阅奏章至深夜，也未曾翻任何一位嫔妃的牌子。他只在殿中来回踱步良久，直到更漏声催。
“皇上……”裴帆上前低声请示。
“回养心殿。”萧承烨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疲惫。
“是。”
一夜无事，倒也平静。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相反，她睡的极好，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她睁开眼，坐起身来，听着肚子发出的抗议，才惊觉昨天滴米未进，随便吃了个早早膳，便去找裴帆拿回昨天的书。整个上午她都窝在藏书阁，，她都窝在藏书阁内厅，铺开纸笔，墨已研好，笔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无法落下。
“姐姐，你怎么了？”小梨进入内厅，伸手拿过了那个被墨汁晕染的纸。
“没事啊，怎么这么问？”林影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发呆好一会儿了。”小梨毫不留情得拆穿她。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参加殿下。”小梨还欲说点什么，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萧承启独自一人踏入内厅。他今日身着亲王常服，气度不凡。小梨等人虽不识其身份，也知对方地位尊崇，连忙垂首行礼。
“参见晋王殿下。”林影站在一旁行礼。
“免礼。”萧承启目光扫过小梨等人，“你们先退下。”
“是。”小梨等人依言退出。
“是。”林影垂眸应道。
萧承启负手，随意的穿梭在书架之间，林影跟在他身后安全的距离范围内，沉默的像个会呼吸的花瓶。
“李嬷嬷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
“谢殿下宽慰，奴婢知道。”
“你我之间，就一定要如此客气么？”萧承启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初见的林影，生死关头都还知道跟他讨价还价。
“奴婢与殿下今日也不过第三次见面。”
“林影，”萧承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向前一步抓住了林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本王施舍他们一点眼神。”
“奴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奴婢只是一个宫女，请王爷自重。”她用力挣开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
“自重？”萧承启冷笑，非但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目光紧紧锁住她，一步一步逼近，林影被迫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你躺在龙床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重？皇兄抱着你在宫道上疾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重？你就那么喜欢皇兄，就因为他是皇帝而本王不是?”
“王爷慎言。”林影的声音冷了下来，“奴婢再说一遍，奴婢只是一个宫女。”林影猛地发力，挣脱了他的钳制，推开了他，与他拉开距离。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怒与屈辱，声音冷硬如冰，“奴婢告退！”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了藏书阁，留下萧承启一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走出藏书阁，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影靠在深红色的宫墙上，急促地喘息着，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隐隐作痛。萧承启的把戏，她终于看透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在利用她试探萧承烨的反应！他以为这是什么？一出无聊的言情戏码？一个宫女的喜怒哀乐，真的足以撼动皇权根基么？他简直……痴人说梦！冰冷的愤怒与一丝被当作棋子的悲哀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