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蘅神色平淡,忽视了身后刺耳的打砸声,缓缓走下门下的阶梯。
裴家门前的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名贵花木,晚风袭来,花枝乱颤,阵阵或馥郁或清新的香味轻轻挠过裴蘅,拂平了他微蹙的眉宇。
远远路灯下,一个人的灯影被拉得长长的。
裴蘅心神一动。
走近一看,果真是谢泽。
他没走?
夜色下,谢泽一身黑装,手臂上搭了一件外套,半靠着身后黑色SUV的车门,低着头,半张脸沉没在黑影里,灯光勾勒出他清晰锋利的下颌线,面色似有忧虑。
见裴蘅出来,谢泽眼神一亮,马上站直身体,像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狗,看上去很想扑上来闻闻嗅嗅。
你......一直在这等我吗?
还没等裴蘅开口,谢泽眉峰皱起,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走近,微微低下头,疼惜的目光一路掠过裴蘅额上的纱布,苍白的脸色,最后久久凝滞在他已经凝血结痂的伤口上,低声道:“你受伤了。”
裴蘅这才感受到脖颈上轻微的刺痛感,他想伸手去摸,被谢泽拦下:“别碰。”
谢泽虚护着他的后颈,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口。
裴家的庄园建在郊外的半山腰上,此时夜已深,周围一片静谧,只偶尔有枯叶打着旋落在地上的簌簌声。
初秋,夜微凉。
谢泽体温高,两人挨得近,肢体接触下,温度慢慢地渡到裴蘅这边来。
裴蘅感觉暖融融的,冻僵一般的身体逐渐舒缓起来。
他搭上谢泽的手,柔声道:“不小心蹭了一下,没关系的。”
谢泽依然皱着眉,在他衣领附近挑出了一小颗玻璃碎片,脸色更难看了。
他把西服外套披在裴蘅身上,拉开一旁副驾驶的车门:“去医院。”
被半扶半抱上车的裴蘅拢住了身上的衣服,有点发愣地看着面前帮他系安全带的谢泽。
谢泽侧着身,在后面翻找了一番,最后往他怀里塞了一块小面包。
看着呆呆的裴蘅,谢泽解释道:“先吃这个,一会看完病带你去吃好吃的。”
车辆缓缓驶离,往山下走去。
两人没注意到的是,身后庄园里,某栋楼顶层的窗户被彻底推开,裴知夏静静站在窗户后面,扒着窗户的手逐渐收紧,他目送着两人离开,神色晦暗不明。
——
车里又归于黑暗,裴蘅靠在座位上,封闭的空间里,谢泽的气息强势地包裹着他,仿佛要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染上自己的气味,如同在刚才的休息室里,被他本人牢牢环抱着,动弹不得。
裴蘅抬手嗅了嗅,是温暖干燥的木质香。
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他捏了捏手里小面包鼓鼓的包装袋,打开咬了一口。
草莓味的,好吃。
裴蘅嚼着小面包,不自觉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想,谢泽说要带他去看医生,嗯嗯,还有好吃的......
总感觉这个场景好像一天经历了两次......等等,等等,不对!
杨曜去哪了?
——
两个小时前,还是刚才那家酒吧。
某小弟喝多了,醉得瘫倒在沙发上,嘴里说着含糊的胡话。
此时,一个染着红毛的小青年大跨步气势汹汹走来,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再次被人抓着领子提起来的小弟顿时一激灵,还没看清前面的人,嘴比脑子快道:“谢,谢哥,我......”
听到这个称呼,红发青年气不打一处来,抓着面前人的领子晃了好几下,怒喝:“好好看清楚老子是谁!!我问你,谢临那龟孙躲哪去了?!”
那小弟被吼得脑子嗡嗡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来者长相粗犷英俊,气质桀骜凶悍,身形高大健壮,深麦色皮肤,此时穿着潮牌破洞背心,两臂肌肉虬扎,青筋暴起,恶狼般盯着他。
我操!!是杨曜啊啊啊啊!!!
杨曜在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作风彪悍,像条疯狗一样,谁让裴蘅不痛快,他就不要命地追着咬谁,不见血不罢休,偏又家世显赫,谁都奈何不得。众人避之如蛇蝎,只有同样放荡不羁的谢临敢频频招惹他,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谁也不落下风。
这小弟想到前阵子裴蘅受伤的事情,心想这杀神定是寻仇来了,还要拿他开刀,顿时吓得几乎要失禁,求饶的话卡在嗓子里,死活说不出口。
他不想背叛大哥,却更不敢得罪眼前的杨曜,只好哆嗦着往某处一指。
杨曜一放下他,小弟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杨曜面色阴沉,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跟班:“裴哥接电话了吗?”
跟班苦着脸摇头:“曜哥,还是没人接。”
杨曜心急如焚,刚进来时,裴蘅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要去厕所,他不敢打扰,等杨曜等人收拾完谢临,再打电话过去时,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杨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带着小弟一层一层地找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住地埋怨自己糊涂,裴哥伤还没好,怎么能带他来这种地方?
一行人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团团转,就在路过一个拐角时,杨曜听见了酒吧经理的声音。
“这群少爷真是难伺候......我知道,规矩是规矩,但谢二少更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他说不让看监控就把店砸了,唉,你说,这种情况,我查是不查?”
谢临?他查监控干什么?
刚刚带人收拾了一顿谢临的杨曜悚然一惊——糟了,谢临是要去找裴哥报仇!
以前,谢临就老爱找裴哥的麻烦,还总看自己不顺眼,经常把他支开,或者老趁他不在的时候为难裴哥,尽管每次都被奚落一番,但还是经常臭不要脸地凑上去找存在感。
这次,谢临那欺软怕硬的定是被他揍完了不服气,又没胆子打回来,就去找裴哥泄愤!
杨曜把一切关节都想通了,怪不得他找不到人!
这混蛋!
正和好友吐槽的经理肩膀被大力一拍,一转头,魂都被吓飞了一半。
“二、二少,有,有什么事吗?”
“谢临什么时候查的监控,他去哪了?!”
经理冷汗直冒,险些跌坐在地上:“这,这,就刚才的事,好像,好像在二楼。”
好在杨曜没有为难他,带着人冲到楼下去了。
从那个不靠谱的醉酒小弟那里问到地方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间休息室找去。
走廊上,裴蘅和谢泽走了好一会儿了,谢临却一直不出来,他不出来,几个跟班也不敢走,只好在门外候着,等待老大传唤。
两拨人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气氛诡异的尴尬。
面面相觑几秒,还不等双方各报家名,里面的谢临就推门走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视线齐刷刷地朝他投来。
见了人,杨曜涨红了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一把揪住了谢临的衣领,大声怒道:“谢临!你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我*你祖宗!!我问你,你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有本事就朝我来!”
谢临措不及防,被杨曜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脸上。
谢临后面的跟班见老大被打,一拥而上,和后面杨曜的跟班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鸡飞狗跳,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急忙赶过来的经理一见这场面,差点晕过去。
——
裴蘅摸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糟了糟了,杨曜联系不到自己,肯定很着急!
他两口吞下剩下的小面包,看向一旁的谢泽。
谢泽专心开车,不等他开口,单手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先用我的,密码是六个一。”
裴蘅努力把面包咽下去,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意思是谢谢你,随后自然地接过,两人的手短暂碰到一起,谢泽转过头,右手搭回方向盘,手指间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谢泽的手机很干净,壁纸都是系统自带的,除了基本的通讯软件,没有其他娱乐的应用。
通话界面,手机响了几声,随后再一次挂断,传出忙音。
裴蘅有些不安,还是没接吗?
思索片刻,裴蘅再一次打了过去。
这次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杨曜不耐烦的声音:“喂?谁啊?”
“我手机没电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你还好吗?”
声线冷淡,如清冽的山泉,谢泽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一句话迅速抚平了杨曜心头的躁郁,他又惊又喜:“裴哥?”
那边的杨曜欣喜非常,不顾在场人多,吱哇乱叫,机关枪似的问了裴蘅一大堆问题。
裴蘅一一耐心回答,清冷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车内空间里,安抚了杨曜那颗受伤的小心灵,杨曜架也不打了,情绪也平稳了,连看前面的谢临都不那么面目可憎了,最后确认他没事,对方才终于放下心来。
车窗外的灯光打在裴蘅的侧脸上,他嘴角微扬,眼睛发亮,显得格外温柔。
电话挂断,谢泽安静了一会。
“人没事就好。”他状似闲聊般道:“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裴蘅没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杨曜确实是原主回到裴家后仅有的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其他人不是看不上原主,就是和裴知夏关系更好,只有杨曜那几个同样家庭复杂的能和他走到一块去,于是他点点头,认同道:“嗯嗯,我们关系是很好。”
谢泽沉默片刻,握着方向盘的力道更大了些,青筋暴起,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额头上的伤,是不小心撞到了吗?”
闻言,裴蘅摸了摸额上的纱布,在酒吧时还有些头晕,现下已经好多了,他答:“之前开车不小心撞到的,现在不疼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气氛很和谐,让人几乎想象不到他们认识时间还不到半天。
时间过得很快,医院到了。
医生帮裴蘅做了复查,确认他并无大碍,又在谢泽的坚持下给他开了几管祛疤消炎的药膏。
走出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了。
坐电梯下楼时,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谢泽回想起刚才车上的那一段对话——
电话那头的杨曜急切地问道:“裴哥,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那时,裴蘅扭头瞥了开车的谢泽一眼。
谢泽身体一僵,随后,他听见裴蘅用一个词来形若他们俩之间陌生又默契,突然又莫名的关系——“我和朋友在一起,你别担心。”
很万金油的答复,叫人挑不出问题来。
谢泽有点淡淡的失落,他不明白为什么。
“谢泽。”
裴蘅轻唤,这时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谢泽这才反应过来,他对上裴蘅的视线,对方纤长的睫毛在灯下扑闪,似是局促,又像害羞。
“叮——”
电梯到了,两人走出电梯。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这句话裴蘅是真心的,要不是男主把他抱回去,今天他真就要不光彩地交代在酒吧里了。
谢泽攥紧拳头,垂下眼。
这是要告别了吗?
“我......”
“你说带我去吃好吃的,还算话吗?”
在谢泽错愕的眼神里,裴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家就在附近,你愿意来我家坐坐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