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二十米左转，进入如意街。”游玩地图发出机械的人声，帘明往左拐，“抵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不用游玩地图的指引，帘明也能看见远处矗立着的宏大楼阁。聚珍阁是人界西北有名的名胜，关于它的传说三界内皆有，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阁中无数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如今的聚珍阁与别的风景区差别不大，古旧的木质结构高楼上彩灯相映，在夜幕中宛如一盏硕大的灯盏。楼前排满各色摊位，组成一条汇聚小吃和纪念品的文化街。
假日里游客摩肩接踵，有魔族也有凡人，把小小一条街挤得站不稳脚。帘明有点后悔来这里游历，还以为是什么清净的地方，结果到处都是招摇过市的魔族。
手握极具地方特色的大羊腿子，帘明挪到人群最多的摊位前，眼尖的老板一眼就看见她背后的旅行包，热情地凑上来道：“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看中了什么？”
老板打扮得很像景区工作人员，有一双很精明的红眼睛。帘明举起羊腿当武器，撤远几步说：“被挤过来罢了。我不和魔族说话，要是不想被教训一顿就离我远点。”
“非也非也。”那魔族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步，对帘明吹捧道，“这位朋友品貌不凡，一定是有名的修士吧？”
身为青渌门出身的修士，帘明还是很为此矜傲的。她一扬下巴，颇为自豪地说：“不错，我是青渌门的人。你这家伙还算有点眼力见儿，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哎哎哎，朋友你听我说。”对方拦住帘明往前的脚步，指着自己摆在木桌上诸多小玩意儿说，“我这摊位上都是传了几百年的老货，对修行大有裨益。”
“你这摊位上最老的货就是你自己吧？”帘明鄙夷地走开，“别跟我套近乎，我一看就魔族就想打人。”
“朋友，话不能这么说呀。”那魔族没有急于跟上，站在原地悠闲自得地说，“我们聚珍阁欢迎魔族也欢迎人类，不会排挤谁。就连你们的修士先祖，也曾经来过这里呢。”
所谓的修士先祖还有点意思，帘明不甚在意地回头反驳：“哪个没眼色的蠢货，跑来这里给你们宰？”
对方清清嗓子，说：“她很出名的，叫作天音。”
“你说天音前辈？”帘明迈出的腿立马收住，快步走回摊前，“那个青渌门出身的，已然飞升的天音前辈？”
对方居然还装傻：“什么飞升的天音前辈？”
事关她最崇拜的天音，帘明煞有其事地在手机上写给那魔族看，对方摇头道：“哎呀，不是啦。我说的是天鹰，天上飞的那个鹰。她的故事可有名了，不信你看这个。”
有区别吗？那魔族说着就拉着她走到摊位前，桌上摆着一台照着白色幕布的机器，几个裁剪精细的小人搁在桌面。
她有条不紊地在短时间内装饰好场地，扬声朝人群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聚珍阁源远流长的历史故事，传统文化古法影画演出，免费看不要钱。”
大多数人自有目标，也有一部分人驻足观看。帘明还疑心她想搞鬼，戒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客官您瞧好啦，这是一个爱和正义、勇气和善良跨越种族，赞颂和平与友谊的故事。”那魔族摇动机器旁的手柄，自顾自在旁解说道，“话说几千年前，魔族与人族尚未握手言和，地处偏远的聚珍阁一带是属于魔族的世界。”
不少行人围在摊前，那魔族洪亮地讲解道：“只有中秋是人神妖魔个个到场的盛会，便是大家熟知的聚珍奇夜。可神仙哪懂得享乐？是以聚珍奇夜向来是魔族的舞台，唯独那一次不同。”
“那一次，聚珍阁来了位凡人。”帘明转头要走，那魔族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专心致志地继续讲解，“这位凡人没有武器法宝，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
听见修士，帘明又回头看一眼，惊讶地发现幕布上的人影赫然是个背着琵琶的行人模样。那小人匆匆赶路，不时擦拭额头的汗珠，映在幕布上的影子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小人头顶是烈日当空，身旁是无边荒野。身背琵琶的天音独自前行着，面前很快出现一座气势宏伟、巧夺天工的楼阁。深山中出现华美的楼宇，就像漆黑走廊的尽头凭空出现的绣鞋般诡异。但天音毫不惊慌，不疾不徐地走入楼内。
楼中灯火通明，无数奇形怪状的魔族围在楼里。那些魔族有的高大如山，有的手拿刀斧，一个赛一个的凶恶。
听见天音的脚步声，马上有声音说：“有人来了？”
魔族们骚动起来，有的伸着如蛇的脖颈游目四顾，有的旋转着身上几百只眼睛左右窥看。天音在这群魔族里显得犹为渺小，有声音不耐烦地说：“你没看错吧，哪儿有人？”
架不住那群魔族耳目众多，抱着琵琶站在门边的天音不多时就被发现了。很快有满脸堆笑的魔族凑上来，那家伙挥舞着六只手臂，故作熟络地说：“这地界可是很少见到人的。这位年轻的小姐，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聚珍阁。”天音被那几只手臂吓住，强装冷静地回答，“在下早闻聚珍阁美名，今日特来瞻仰。”
对方又问：“你是碰巧今天来，还是特意今天来？”
“是特意来的。”见她并没有恶意，天音回以笑容答道，“聚珍阁有个传统，叫做聚珍奇夜。这天晚上聚珍阁的主人会亲自到场，无论身份如何都能参与观光。”
那家伙欣喜得乱扭的手臂僵了僵，半点礼貌不讲地转头走了。本想跟她进一步交流的天音愣在原地，无数姿态怪异的魔族将她围在中间，好像随时都会伸出手把她捏死。
聚集的魔族里有的怪笑有的叹气，天音不解其意，其中一个走出来说：“你别理她，那是咱们这儿有名的恶贼，若是你误入这里不懂规矩，她就会把你吃了的。”
天音懵懂地点点头，问：“可我听说聚珍奇夜开始前的三天内不得见血，否则阁主就会发怒。”
“今天杀不了你，三天后杀你不就行了？”这次的魔族挺通情达理，“你既知道这里的规矩，应该是个修士吧？”
“在下只是一介乐师，听闻有高人在此特来拜会。”天音朝众魔族鞠个躬，说，“听闻阁主喜欢热闹，每年此时都会聚集英才争奇斗法，魁首可以任选一样法宝带走。”
“看来你已有目标？”身边的魔族拉着她走到房间正中，含笑问，“你有何能耐，又看中了谁的宝贝？”
“我没什么厉害的，只是擅长乐艺。”天音向围在身边的魔族们展示怀中的琵琶，谦逊地说，“我游历时听闻昭远前辈的行迹，来到聚珍阁是想从她手中暂借一篇曲谱。”
刚才还拉着她问东问西的魔族立时垮下脸来，又一次为天音展示了魔族特色的变脸：“你想赢昭远？”
天音挠挠头，试探般问：“不行吗？”
那魔族像是看见垃圾似的捏着鼻子走了，留下尴尬得无所适从的天音站在群魔中央。那群魔族的哄笑充斥屋内，尖利狂乱的笑声身前身后都能听见。
聚珍阁海纳百川，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出现。天音说服自己平常心，不显山不露水地躲进攒动的脑袋里，及时避开了那群家伙的讥笑和嘲讽。
如今三界关系紧张，也不怪她们如此嚣张。天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有几个魔族悄悄靠近，小心翼翼地问：“昭远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你想得罪她？”
天音坦诚道：“我只是听说昭远前辈很擅长琵琶。”
“猛人啊。”对方伸手，“你叫什么名字？”
天音跟她握手道：“在下名叫天音。”
“不是不是，咱们在这儿都以假名称呼，免得杀了谁被其家里人寻仇，”对方紧张地摆摆手，像是还有几分芥蒂般详细地问，“你真叫天音？”
原来要用假名？天音卡壳须臾，瞬间更改了即将出口的话：“没错，天鹰战士的天鹰。”
“天鹰战士？那她确实有两下子啊，”那几个魔族里扛着大砍刀的扬声说，“有谁认识这个凡人吗？”
魔族里又是一番鬼鬼祟祟的小声谈话，天音没敢露怯，端端正正坐在地上。问她名字的那个指着门口长角的魔族说：“你可以去那边挂名，录入后就不能自行退出了。”
天音感激地对她拱手，走到长角魔族身侧打个招呼。长角魔族对天音行了一礼，抬手将托盘捧到她面前，盘里搁着笔墨。天音执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她又捧出印泥。
那印泥红通通的，与血色别无二致。天音按捺住疑心画了押，周围的魔族立即起哄喝彩，仿佛很是兴奋。
气氛越来越奇怪，天音赶紧抹掉手上沾到的印泥。长角魔族道：“聚珍奇夜尚未开始，诸位可以自行歇息。”
聚在一起的魔族们哄然而散，天音不知该往那边去，问她名字的魔族朝她挥手：“那位凡人姑娘，这边。”
果然这里还是有好人的，天音高兴地跑过去。来到聚珍阁的凡人好像就她一个，对方身后站着的三个也是魔族，带头的那个低声道：“咱们几个身无长处，不过身为魔族肯定是比凡人强上些许的。若是不嫌弃，咱们可以抱团组队。”
跟在队伍最后的魔族踮着脚想凑过来，被带刀的那个搡开。天音认真听讲，问：“还可以这样吗？”
站在后头的三个魔族各有所长，其中扛着比人还高的大砍刀的说：“是啊是啊，那些厉害的的不屑结盟，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聚集起来说不定也能蚍蜉撼树呀。”
天音了然地点头，最矮小不起眼的那个魔族质疑道：“她不是那什么什么战士嘛，难道看得上我们？”
她像是队伍里最弱小的那个，被瞪了一眼之后就不敢说话了。问天音名字的那个说：“凡人姑娘，你意下如何？”
眼前群魔环伺，有靠山保护自己就能安心了。天音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们一起。”
对面的几个魔族喜笑颜开，簇拥着把天音带到楼上。带头那个介绍道：“每次盛典开始前大家都会各自划分阵地，有几次还闹成了阵营战，我们几个已经圈好地盘了。”
她豪气干云大手一挥，指着楼梯旁的四个房间说：“从这边到那个房间，都是我们几个圈下的阵地。”
天音跟个听课的学生似的，那几人见她没有架子也放下心来，自来熟地跟天音勾肩搭背，谈起日后的宏图霸业。
那个不起眼的魔族被落在后头，身背大砍刀的转头指着她说：“后勤部队，在吗？”
被她指定的那个魔族满脸写着不愿意，但还是站了出来。天音差点没发现她，问：“她也是我们队里的？”
“对，她是主管后勤的。”带头的那个对待天音很是友好，转头又是另一副表情，“你叫啥来着。”
那魔族小声说：“我叫阿契。”
带头的用鼻孔看她，抬手指着楼梯旁圈定的那几间屋子说：“就是你。赛前要搞个大扫除，把上次留下的血污清理干净。这间、这间、那间屋子，就都交给你来清扫了。”
被她支使的阿契愕然道：“那你们呢？”
带头的指向最左边：“那间。”
阿契讷讷道：“可那间是澡堂啊。”
“没错，我们就是澡堂三剑客！”那三人大笑着凑到一起，其中一个小声说，“听说玉怀在那边洗澡呢。”
背着砍刀的那个刚正不阿地拍她一巴掌，转头就笑嘻嘻地往澡堂走：“那我们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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