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和母亲周若佳刚搬进隔壁的空房时,蓝安和很讨厌这个总来家里打扰的乖小孩。
他不说话,总盯着鞋面,蓝安和抬头恰好能看见他乌亮亮的眼珠。
因为他太过安静,大人提到他就点头笑笑,开口也只发出哦、啊、嗯之类的简单音节。
蓝安和开出自己的诊断:这是个哑巴。
周若佳办好他的转学手续后,祝承转入树人学校初中部。
他上学第一天,蓝秋水一边往书包侧兜里塞好水杯一边嘱咐蓝安和把祝承带去初中部:“妈妈要上早自习。小承就交给你了。你是向导,一定要照顾好他。”
“知道了,妈妈。他这么聪明哪会丢啊……”
等到了往常的出门时间,蓝安和背着书包悠到小区门口。
她受蓝老师的言传身教,从不踩点进校门,总会留出充足的上学时间让自己享受一下清晨的空气以及第二名到班级的同学发出的震惊轻呼。
按下小区门口的开门键她还在想:“这个祝承可千万别害我迟到。”
一走出门,蓝安和就看见祝承双手捏着书包带子像个保安一样站在雨篷下。
小哑巴一身白净板正的校服,表情看上去十分不安,见她出现,蹙在一起的眉毛立马舒展开了。
人见人夸的好孩子竟然这么需要依靠她,这让她生出一点优越的好心情。
蓝安和走到他面前,想关心他是否吃了早饭,思考了一会儿一手张开作托碗状,另一只手凑到嘴边扒拉。
祝承皱眉试图理解,犹豫着解下书包,拿出一个红色小包,包身印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打开竟是一个药包,他翻开上层的创可贴和药片,掏出一板金嗓子给她。
且不说他如何把吃饭的动作误解成要吃药的,一个小孩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药包也太不常规了吧!
蓝安和没接,呆滞着看他。
这时,小哑巴开口了:“这个可以缓解嗓子不适,试试看,一点都不苦,甜甜的还很凉。”
说着他往前递了递。
蓝安和一副见鬼的表情,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你不是哑巴啊?”
祝承也奇怪:“你的嗓子听起来也没问题啊……”
试问哪个小孩能消化这种误会?
于是两个小不点沉默着踏上去上学的路。
小小不点带路,走在前面,脸带怒意。
大小不点跟在后面,有些无措。
祝承放开步子与她并肩,问她:“你生气了吗?我以为你嗓子不舒服不能说话才想给你药的。它真的不苦……”
“你骗人!我、我以为你是哑巴不会说话!”
小小不点埋头走得更快想甩开他,被他三两步跟上,继续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哑巴?”
“因为我从来没听见你开口讲话……”
“我明白了。不过我是哑巴,为什么你也要打手语?”
蓝安和涨红了脸,又羞又急,于是她努力装作凶巴巴的语气喊道:“别管了,记你的路。”
上学的路他为了不出错其实前一晚偷偷走过了,但为了维护她的“威严”,祝承还是老实跟在蓝安和身后。
进入树人学校首先会看到小学部,再往里是初中部,最里面则是高中部。
到了初中部教学楼的一楼走廊,蓝安和停在台阶下,突丢下一句“到了”然后调转方向往回走。
“放学可以一起走吗?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碰面好吗?”
祝承没听见回答,站在教学楼走廊的路口望着她一点点消失在灌木丛的阴影下。
加入新班级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但他记得太阳落山时他在文具店门口等了很久很久。
树人学校正大门的文具店紧挨着小吃店。几乎所有不着急回家的学生都会在这两间小门前停留片刻。祝承担心蓝安和找不到他,也担心她根本不准备与他同行而他会错过那道独行的身影。
据他观察,高年级同学更喜欢去文具店,滑板和篮球架前男生多,礼品和文具架前女生多。隔壁小吃店里炸香肠卖得最好,便宜解馋,还不胀肚子,回家上餐桌不至于被家长发现放学偷吃。
他孤零零地在花坛边坐了许久,石头板凳都快被捂热了,这时文具店也冷清下来。
或许她早就到家了。
他紧紧捏着手里炸香肠的木签子,酥脆的香肠已经凉了,不再冒热气,浸满木签的油渗透那一小片纸巾慢慢顺着圈圈指纹蔓延。
放学高峰期已过,学校大门吱吱呀呀合上,只有侧边单独留下窄小的铁门供人同行。
于是他不死心地继续望。
突然,一个小不点抱着本书从那窄门奔出,头上像顶了一圈鸡窝,马尾松垮歪扭别在脑后,跟着脚步乱甩。
祝承迎上前,递给她那根凉透的香肠:“我以为你不会和我一起回家。”
“我……我被老师留堂了!”气没喘匀,蓝安和见到祝承立马爆发出恐惧的哭声。
中气十足的尖锐哭声惊动了附近店主,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祝承接下蓝安和捏得汗湿的书本,安慰道:“留堂没事的,别哭了。”
“有事的……这么晚回家妈妈肯定会知道我古诗没背完……呜呜……”
“高中生有晚自习,蓝老师最早也要七点钟才到家,她不会知道的。”
蓝安和边哭边吃,更喘不上气了:“我一到家就要给她发消息……她会知道我到家时间的……”
祝承见她喘不上气,干脆停下脚步等她把香肠吃完。
肚子里有了好吃的,她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激动,抹干眼泪向他求助。
他帮她把书本放进书包,拉上一直敞着肚子的书包,接过挂在自己身前,为她出谋划策:“要不,你说你陪我去文具店买文具了?”
蓝安和犹豫再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况且祝承肯定有他的方法讨妈妈喜欢,相信他应该不会出错。
两人狂奔回家,脑袋挨着脑袋,看着餐桌上小手机里的几条新消息,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
【路上贪玩了?怎么还没到家?】
【是不是去门口吃零食了,那里的东西不卫生,不许吃。】
【第一天就留堂了?】
祝承推推她,说:“快回消息,蓝老师肯定很担心你。”
她可没感觉到担心,透过越发紧迫的问句只预见到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的将来。
祝承看她犹豫不决,抢过手机替她报平安。
【妈妈,我到家了。】
短信刚发送,电话就弹了出来,祝承迅速把震动的手机塞到她耳边。
“喂,妈妈……”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蓝秋水语气之急切,似乎本人都快从手机扬声器里钻出来了。
“是……是……”她看眼祝承,豁了出去,“是陪小承哥哥买文具了。”
“让小承听电话。”
蓝安和忙把烫手山芋甩给祝承。
“喂,蓝老师,我是祝承。”
“嗯,第一天上学缺了很多文具,所以让安和陪我一起买了东西。对不起,蓝老师。”
“好,我和安和下次不会在路上逗留这么久了。”
“王老师很关照我,我适应得还可以。”
“是,我会跟同学一起参加考试,课程不会落下太多。”
……
蓝安和虽然听不见妈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通过祝承的回答能推测出事情似乎没有变糟。
电话两头聊了会儿学习的事就挂了。
“她信了吗?”
“嗯。不过你得去漱个口擦下嘴巴。”他伸手指指蓝安和嘴角的孜然粒和辣椒粉。
此时蓝安和满眼崇拜,塌天的大事被他两句话轻巧解决,她“啪”地捏住他的手,极其诚挚地请求:“小承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
……
“我记得你当时明明说的是请和我做结拜兄弟呢?”
蓝安和挠挠头,说:“哎呀,小时候看《三国演义》入迷了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当时我可是真的把你当救命恩人看的,讨厌的好学生以身涉险帮我扯谎,谁能忍住不誓死追随?”
祝承从夜空收回眼神,看向她,目光如炬:“那现在呢?”
“现在不搞‘但求同年同日死’那套了。”
烟花散尽,蓝安和起身往客厅走:“那时候年纪小,芝麻大点的事都能吓到我,现在我是大人了,天真塌下来我自己也能顶。”
她走到桌旁,注意到桌上单独摆着一个纸箱,胶带严严实实缠了很多圈,朝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祝承”二字。
她摸起一旁的剪刀想帮忙,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这个……我自己来。”
“哦。”
她放下剪刀,把大衣脱下叠挂放在干净的椅背上。
“把围裙还给我吧,我该回家了。”
“嗯……我还需要多借用一天。”祝承为难地打量一圈。
经过他几小时的努力,清扫工作已初具成效,但完美主义的他还是想要与细节多缠斗会儿。
蓝安和大方甩手,“别跟我客气,用多久都没事。明天记得来我家吃鸡蛋面条!”
回到家,蓝安和换回毛茸茸的小鸡睡衣窝到妈妈身边。
蓝秋水问她:“今年允许放鞭炮了?我怎么听见外面好多炮声。”
蓝安和耸耸肩:“不让啊,所以只放了几声就被保安赶走了。”
“小承怎么样?这孩子心思重,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高中搬去跟他爸住以后过得开不开心。”
“我看起来他挺好的,和以前一样。”
“你周阿姨前两年从国外回来以后紧接着就去了别的城市发展分部,估计母子俩也很久没见了……哎呀,刚才忘了喊他明天来一起吃早饭!”
蓝安和一副得意神情,脑袋高高昂起:“放心吧,我都嘱咐好了。”
“嘴上答应有什么用。”
“哎呀妈妈,我自有办法。”
“怪不得上学时候有办法天天麻烦人家帮你背书包。”
“我们是结拜过兄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听到这,蓝秋水猛然激动起来,打开手机相册往下划拉半天,找出一张图片:“我想起来,之前陪朋友去茶山玩,还看见了你们小时候挂的同心锁。”
蓝安和吃惊地不停放大画面中心的锁头。
“不是说挂在铁栏杆上的锁定期会清理掉吗?你啥时候去看到的?”
“挂满了肯定就清理了。但是茶山游客少,要好久才能挂满哩。”
“我当时跪在树下跟山神说不求同年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日死,这种废话山神应该记不了这么久吧?”
蓝秋水笑得前仰后合:“就你这样的生活习惯还担心人家比你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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