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的照明系统模拟着外面的昼夜节律，当惨白的光芒逐渐增强，标志着新一天的开始。顾言辞从不安的睡眠中醒来，梦境里尽是灼热的沙漠和被遗忘的城市轮廓。
她仔细计算着今日的配给量，将昨晚小林送的菜汤剩下的部分与半块合成营养糕混合，制成一顿能够支撑大半天的餐食。水分摄入必须精确到毫升，能量摄入要计算到卡路里，这是地下生存的基本法则。
收拾妥当后，顾言辞将那袋种子小心地装入内袋，图纸折叠好塞进防护服夹层。她需要先去垂直农场区找老熟人秦姐，评估种子的价值，同时旁敲侧击地打听地下管道系统的信息。
垂直农场位于庇护所第三层东侧，是整个地下社区的命脉。一排排架子上，人工光照下的作物苍白地生长着，与记忆中地表植物充满生机的翠绿相去甚远。空气中弥漫着营养液和臭氧的味道，偶尔夹杂着一丝植物特有的清新，而这在末世中几乎称得上奢侈。
秦姐正在检查水培系统的pH值，见到顾言辞，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稀客啊，顾勘探。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有好东西给你看。”顾言辞压低声音，示意到角落说话。
两人走到相对僻静的备用营养液调配区，顾言辞才小心地取出那袋种子。秦姐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她几乎是抢过袋子，对着灯光仔细察看。
“这...这是大豆种子！标签上写着非转基因，天啊，你是怎么...”秦姐突然噤声，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更加压低声音，“你从哪儿搞到的？”
“老地方。”顾言辞含糊其辞，“值多少？”
秦姐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言辞，这不仅仅是值多少的问题。垂直农场的种子库已经五年没有新增品种了，近亲繁殖导致产量越来越低。这些种子，”她轻轻摇晃着袋子，“可能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顾言辞不动声色：“所以值多少？”
“我可以给你三个月的全额配给，外加所有你需要的垂直农场特产。”秦姐说，“但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具体位置，或许那里还有更多种子。”
顾言辞思考着这个提议。三个月配给相当诱人，但暴露她的秘密搜寻点风险太大。正当她准备讨价还价时，整个庇护所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两人同时僵住，交换了眼神。这种震动可不是庇护所日常运作的声音。
几秒钟后，警报声响起，不是全所警报，而是区域性的紧急通知。广播系统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B7区附近发生爆炸事故...所有非救援人员请避开该区域...”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水波般在整个农场区扩散开来。
“又是事故？”一个年长的种植工嘟囔着，“这个月第三次了。”
“听说最近C区庇护所整个没了，好像是反应堆核心熔毁...”另一人低声回应。
顾言辞的心跳微微加速。B7区正是她图纸上标记的管道系统可能经过的区域。太巧合了。
“交易稍后再说，”她对秦姐说，“我先去看看情况。”
“小心点，言辞。”秦姐担忧地皱眉，“最近不太平。传言说几个大庇护所正在争夺所剩无几的资源，有些小社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官方说是事故，但谁知道呢...”
顾言辞点点头，将种子收回口袋，迅速向农场出口走去。
庇护所走廊上人群涌动，大部分人朝着与B7区相反的方向移动，少数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则逆流而行。顾言辞混在人群中，假装随着人流撤退，却在经过一个交叉通道时闪身进入了一条维护通道。
这条小路很少有人知道，是她在一次勘探中偶然发现的，能直接通往庇护所边缘的观测点。通道狭窄而昏暗，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顾言辞熟练地穿梭其间，心中不断计算着最佳路线。
观测点实际上是一个废弃的通风井改造而成的隐蔽平台，位于庇护所外层防护结构上。从这里，可以通过潜望镜系统观察到外部情况而不必暴露自己。
顾言辞调整着镜头，眼前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东北方向，一股浓烟正从地面升起，形成扭曲的黑色柱体直插昏黄的天空。周围沙土被炸开，露出地下的金属骨架。从破坏模式来看，这绝非普通事故，爆炸是从内部发生的，而且相当猛烈。
更令她心惊的是，爆炸点与她图纸上标记的位置几乎完全一致。
正当她仔细观察时，镜头中突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反光。顾言辞立即调整焦距，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正在爆炸点边缘艰难移动。从动作判断，那人受伤不轻。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即返回，报告这一发现后让庇护所的救援队处理。但某种直觉攫住了她——那个人可能与爆炸有关，甚至可能知道地下管道系统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如果官方救援队先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会被上层封锁，普通居民永远无法知晓真相。
几分钟后，顾言辞已然全副武装，通过一条很少使用的紧急出口来到了地表。热浪瞬间包裹了她，即使有防护服也感觉像是踏入了熔炉。她再次确认了方向，开始向爆炸点快速前进。
距离不远，但地形复杂。她不得不绕过一片半融化的塑料废墟和一片曾经是湖泊现在只剩盐壳的区域。辐射读数时高时低，说明爆炸可能破坏了地下的某些辐射源。
接近爆炸坑边缘时，顾言辞放缓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没有救援队伍的迹象，看来庇护所官方决定不冒险派出地面救援，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受伤的人。一个女性，穿着不像普通勘探者的高级防护服，但现在已经破损严重。那人躺在一个浅坑中，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身边散落着一些奇怪的设备碎片。
顾言辞谨慎地靠近，武器保持在随时可用的状态。当她距离还有十米时，那人突然动了，一只手艰难地伸向腰间。
“别动！”顾言辞喝道，“我可以帮你，但首先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受伤的女人艰难地转过头，面罩已经破裂，露出一张被血迹覆盖的脸。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充满痛苦却依然锐利。
“来不及了...”她声音嘶哑，“他们很快会来找我...必须...”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鲜血喷溅在面罩内部。
顾言辞快速扫视周围，确认没有威胁后，上前检查伤者的情况。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多处外伤，最严重的是可能出现内出血和辐射暴露。
“谁会来找你？爆炸是怎么回事？”顾言辞一边问，一边取出紧急医疗包。
女人艰难地摇头：“不能...回庇护所...不安全...”
她的目光突然聚焦在顾言辞的防护服上：“你不是他们的人...听我说...地下管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言辞的心跳漏了一拍：“管道怎么了？”
“陷阱...一部分是陷阱...”女人呼吸越来越困难，“信息...在我植入物里...需要...取出...”
她突然抓住顾言辞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答应我...不让它落入他们手中...答应...”
顾言辞犹豫了，这明显是个麻烦，巨大的麻烦，但她也知道，这可能是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
“我答应。”她说。
女人似乎放松了些许，手指无力地松开，指向自己的颈后：“这里...紧急取出代码...769...”
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她的眼睛开始失去焦点。
顾言辞不再犹豫，迅速为伤者注射了应急止血剂和强心剂，然后将她拖到相对阴凉的一处残垣后。她检查了女人提到的植入物，一个位于颈后的微小凸起，似乎是某种数据存储设备。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顾言辞抬头望去，几辆全地形车正从庇护所方向驶来，但那些车辆不像普通的救援车，它们全黑且没有任何标识。
没有时间了。
她迅速做出决定，利用随身工具取出了那个微小的植入物芯片，然后将伤者转移到更隐蔽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后，她快速撤离现场，躲进一处混凝土管道废墟中。
黑色车队在爆炸坑边缘停下，几个全身白色防护服的人下车开始搜索。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明显在寻找什么东西。
顾言辞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在女人最初位置附近徘徊，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始向女人现在的位置移动。
心一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留下了痕迹。正当她考虑是否要制造些动静时，庇护所官方的救援车队终于出现了，一辆标准的橙色车辆，缓慢而谨慎地接近爆炸区域。
黑色车队见状立即停止搜索，迅速上车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言辞等待了整整十分钟，直到官方救援队开始他们的工作，才悄然离开藏身之处，绕路返回庇护所。那个微型芯片在她手心发热，仿佛有生命一般。
回到庇护所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紧急出口仍然无人看守。但当她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单间，锁上门后，才发现自己手中不仅握着那枚芯片，还有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塞进她工具包的一个小金属牌。
牌子上刻着一串数字和符号，以及一个标志——那是一艘飞船的轮廓，让人联想到当年离开地球的“诺亚方舟”。
顾言辞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到地面。她原本只想知道地下管道的秘密，现在却可能拿到了一个更大谜团的钥匙。
那个垂死的女人是谁？“他们”又是谁？为什么飞船的标志会出现在这里？
门外，庇护所的日常喧嚣依旧，但顾言辞却突然觉得，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变得陌生并且危机四伏。
芯片在她指尖微微闪烁，像是无声的召唤。
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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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废墟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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