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通风管道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闷，顾言辞和沈望舒在黑暗中屏息聆听。上方的脚步声时远时近，追踪犬的吠声在金属管道中回荡，令人难以判断距离和方向。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沈望舒低语，手中紧握着一枚微小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着红点，那是她之前撒下的纳米粒子传来的信号，“分了三组包围，最近的一组离我们只有二十米。”
顾言辞皱眉：“你有什么计划吗？除了等死。”
沈望舒从口袋中取出一个钢笔大小的装置：“电磁脉冲器，短范围作用，能暂时瘫痪他们的电子设备，包括武器和通讯器，但只有三秒钟窗口期。”
“三秒？”顾言辞计算着到达最近出口的距离，“不够。”
“那就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沈望舒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知道这附近的瓦斯管线吗？”
顾言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疯了？在封闭空间引燃瓦斯？”
“不是真引燃。”沈望舒调试着手中的设备，“只需要制造足够的甲烷浓度读数，触发庇护所的自动安全协议，那时所有防火门会关闭，喷洒系统启动，能给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顾言辞犹豫了，这计划虽然冒险，但可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机会。她点头同意：“东侧十五米处有一条老化的输气管，泄漏多年一直没修，应该能提供你需要的读数。”
沈望舒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几秒钟后，刺耳的瓦斯警报响彻整个区域，紧接着是自动喷淋系统的启动声和水雾的嘶嘶声。
正如预测的那样，一道道防火门开始落下，将搜查队伍分割开来。混乱中，顾言辞拉着沈望舒向另一个方向移动，不是向下，而是向上，朝着庇护所较少使用的上层区域。
她们爬上一段狭窄的维修梯，推开顶部的检修盖，来到一个观察平台。这里似乎是庇护所结构的某个制高点，透过厚厚的防护玻璃，可以看到下方层层叠叠的居住区和远处的地表入口。
“这里安全吗？”沈望舒喘息着问，伤口显然因为刚才的爬行而再次疼痛起来。
“暂时。”顾言辞环顾四周，“这里是监视盲区，老监控系统升级时遗漏了这块，张继冬一直答应修复，但从没真正...”
她突然停住了，目光锁定在平台另一端的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摄像头上，那摄像头微微转动，红色指示灯亮起。
太晚了。
平台入口突然打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涌入，武器对准她们。随后，一个穿着高层制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张继冬，庇护所现任领导人，顾言辞已故养父最好的朋友，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张叔”。
顾言辞的心沉了下去，张继冬亲自出马，意味着事情已无回旋余地。
“言辞。”张继冬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遗憾，“你不该卷进这件事。”
顾言辞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挡在沈望舒身前：“张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庇护所的警卫在追杀一个伤员？”
张继冬的目光短暂地柔软了一瞬：“孩子，有些事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把那位女士交给我们，你可以回去继续你的生活，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行为。”
“就像你没追究我父母的事？”话一出口，顾言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深藏已久的质疑。
张继冬的表情微微僵硬：“你父母的事是意外，调查结果很清楚。”
“就像养父的辐射病是‘自然发生’？”顾言辞步步紧逼，“就像你承诺会照顾我，却让我独自住在庇护所最差的区域？就像你明明有能力改善大家的生活，却任由资源日益减少？”
警卫们不安地交换眼神，显然没想到这场对话会转向这个方向。
张继冬叹了口气：“言辞，你不懂，管理一个庇护所需要做出许多艰难的选择，现在，最后一次机会，你马上让开，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顾言辞没有动，她的目光扫过张继冬肩上的标志——那艘诺亚方舟的轮廓，与她从沈望舒那里得到的金属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们在准备离开，是吗？”她突然明白过来，“就像当年一样，高层准备好另一艘飞船，要再次抛弃剩下的人。”
张继冬的表情证实了一切。
就在这时，顾言辞做出了一个冒险的举动。她慢慢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同时轻轻向前走去。
“张叔，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带我去地表观测站。”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怀旧，“你告诉我星星的故事，说总有一天人类会重新走向星空。”
张继冬的表情出现了裂痕，持枪的手微微下垂：“言辞...”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
沈望舒突然行动起来，将一个装置扔向警卫方向。同时，顾言辞猛地扑向侧面，打开了一个隐藏的检修面板，这里是养父曾经带她来的秘密地点，她知道每一个机关。
剧烈的爆炸声从下方某处传来，整个平台剧烈摇晃。不是沈望舒的设备，而是更大规模的爆炸。
“地热站...”张继冬震惊地对着通讯器大喊，“回报情况！地热站发生了什么？”
混乱中，顾言辞抓住沈望舒的手臂：“这边！快点！”
她们冲向下方的通道，身后是张继冬矛盾的呼喊，既是指挥下属追捕的命令，又夹杂着对顾言辞小心的提醒。
新的爆炸接连不断，显然是地热站发生了连锁反应。庇护所的灯光闪烁不定，紧急警报再次响起，这次是真正的危机。
在混乱的掩护下，两人一路向下，来到庇护所边缘一个很少使用的旧仓库区。顾言辞打开一个储物柜，里面不是货物，而是各种地表求生装备和物资。
“拿上所有能带的。”她急促地说，往背包里塞入食物、水和药品，“庇护所不再安全了，我们必须去地表。”
沈望舒惊讶地看着她：“地表？现在？外面可是七十五度的高温！”
“总比留在这里被灭口强。”顾言辞扔给她一套高级防护服，“这是我养父留给我的，能撑四小时，足够我们到达下一个可能的避难所。”
“你知道其他地方？”
顾言辞表情复杂：“我父母留下的资料中，提到过几个应急避难所，养父临终前告诉我，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去寻找。”
她们迅速装备妥当，就在准备打开通往地表的气密门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顾言辞立马举起武器，却惊讶地发现来人不是警卫，而是一个瘦弱的年轻技术人员——小林，她的邻居。
“言辞！等等！”小林气喘吁吁地递过一个数据芯片，“张继冬的人正在过来，最多两分钟。这是你要的庇护所能源分布图，还有...你父母的一些研究资料。”
顾言辞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帮我？”
小林苦笑：“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人，如果高层真的准备再次抛弃我们...”她摇摇头，“快走吧。西门监控已经被我暂时屏蔽了，但只有十分钟窗口期。”
没有时间多问，顾言辞接过芯片，郑重地点头：“谢谢，如果我能找到真相...”
“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小林推了她一把，“现在走吧！”
气密门缓缓打开，热浪扑面而来。顾言辞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然后毅然踏入了炽热的地表世界。
沈望舒紧随其后，两人迅速远离庇护所入口。几分钟后，她们躲在一处岩石后回望，看到一队警卫冲出门口，但由于高温很快退回。
“他们不会追出来。”顾言辞肯定地说，“高温条件下，标准协议不允许外出追击。”
沈望舒调整着防护面罩：“现在去哪里？你说你知道应急避难所的位置。”
顾言辞望向远方扭曲的地平线：“北方，十公里处，我父母研究站的旧址，那里应该有...”她犹豫了一下，“一些答案。”
她们开始在灼热的荒原上跋涉。走出不久，沈望舒突然拉住顾言辞，指向天空，一道不寻常的飞行器轨迹划过昏黄的天空，方向正是来自身后的庇护所。
“无人机侦察。”沈望舒判断，“张继冬没有放弃追踪。”
顾言辞表情凝重：“看来，我那位‘张叔’终于做出了他的选择。”
就在这时，她防护服内的私人通讯器响起，一个只有张继冬知道的频率，犹豫片刻后，她接通了。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张继冬复杂的声音：“言辞，回来吧，我保证你的安全，那个女人...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言辞望向身旁的沈望舒，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
“对不起，张叔。”她轻声回答，然后关闭了通讯器，取出电池扔在灼热的沙地上。
通讯器很快在高温下变形熔化，顾言辞望着庇护所的方向，轻声补充道：“但我也不再是那个相信你所有故事的小女孩了。”
两人转身继续向北行进，背后是庇护所模糊的轮廓，前方是无尽的炽热荒原和未知的真相。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庇护所指挥中心，张继冬正看着屏幕上逐渐消失的两个热信号，对身边的下属说：“准备追踪小队，装备高温防护服，活捉沈望舒，必要时...可以处理掉另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上的一张旧照片上，年轻的自己与顾言辞的养父并肩站着，笑容灿烂，背后是一艘正在建造中的飞船。
“对不起，老朋友。”他喃喃自语，“但我必须保护这个秘密，无论代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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