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士约莫二十七八岁,穿一袭淡蓝连衣裙,裙摆随脚步轻轻晃着,像朵被风拂得半开的蓝莲花。乌黑长发如瀑垂在肩头,几缕碎发贴在颊边,添了几分软绒绒的柔媚。她的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子,透着灵秀与聪慧;鼻梁高挺精致,衬得脸庞格外立体;嘴唇是润润的红,嘴角总勾着浅淡的笑,瞧着就让人心里发暖。
这样的姑娘,别说男人会多看几眼,我捏着滤纸的指尖都慢了半拍——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在她身上多停几秒。
“果然是才子配佳人啊。”我扯着嘴角自嘲,笑意没到眼底就散了,摇摇头低头冲咖啡。热水沿滤杯边缘缓缓注入,在粉层里旋出琥珀色的漩涡,温热的蒸汽往上飘,竟把眼眶浸得发潮。我赶紧眨了眨眼,假装是蒸汽熏的。
余光瞥见他们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女士侧着头听沈彦说话,笑意落在眼底,模样亲昵得像本该如此。我鬼使神差地抬头,却刚好撞进沈彦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裹着点说不清的东西,我没敢细品,慌忙低下头,指尖差点碰翻手边的奶缸。
“小张,你先盯会儿前台,我去休息室拿点东西。”我匆匆嘱咐一句,没等回应就转身,几乎是逃着扎进休息室。后背贴着凉门板,才觉出掌心攥得发疼,汗混着没擦净的咖啡粉,在指缝里黏成细粒,连呼吸都裹着慌。
唐小丫啊唐小丫,你怎么还像小姑娘似的?心里那点没断根的旧念,一撞着他的目光就发慌,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娇娇早说过,我对沈彦那点心思,哪是说断就能断的?早渗在日子里,成了戒不掉的习惯,哪能真当得了“和尚”。
拧开冷水泼在脸上,凉意顺着脸颊往下淌,连耳尖的热都压下去几分。刚要扯过毛巾擦脸,门外忽然传来小雨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犹豫:“姐,有人找你。”
门轴“吱呀”一声呻吟,前台的暖光忽然蒙了层灰,泛出陈年老照片那样的昏黄。竟是赵飞站在吧台前,肩背微微缩着,双手攥在裤缝边,见我出来,才勉强裂开个怯生生的笑,眼角细纹里还卡着点藏不住的局促。
“丫丫……”他开口时声音发涩,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我跟着扯动嘴角,脸上的肉却像生了锈的齿轮,每动一下都像在记忆里刮过,蹭出细锐的疼。
我伸手扯过旁边一张空闲的椅子,力道没轻没重,椅腿在瓷砖上拖出“刺啦”一声,打破了店里的安静——连靠窗位置传来的低语都顿了半秒。我含糊抬了抬下巴:“坐吧。”
他没立刻坐,磨蹭着挪到椅子边,手刚搭在椅背上,又缩回去落在吧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空咖啡杯的杯沿,指腹反复蹭过杯口的白釉,蹭出细碎的声响。半天没再开口,只有吧台顶上的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落在地面上,像根甩不掉的旧线头,缠得人心里发闷。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先开了口,声音里藏着没压下去的防备。
“今天在派出所,我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儿。”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犹豫。
“是小贝。”我打断他,声音忽然发紧,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围裙边角,“她是你和娇娇的孩子。当年你走后,娇娇没听你的话——她拿着你给的打胎钱,一个人去医院把她生下来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喃喃自语,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声音里裹着颤,没等我接话,就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下——巴掌响得在安静的店里晃了晃,连吧台后的小雨都悄悄抬了眼。“我确实该打,当年怎么就那么浑……”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可我还是看见他喉结滚得厉害,像是要把什么堵在喉咙里的苦咽下去。“那时候娇娇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膝盖在楼下的水泥地上磕出红印,拽着我的衣角哭,说‘赵飞,别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磨碎了的悔,“我甩开她的手时,甚至没敢回头——我怕看见她的眼泪,就狠不下心走。”
“年轻气盛嘛,总觉得‘梦想’比什么都重。”他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出国的机会攥在手里,余茵在登机口冲我挥手,手里捏着烫金的机票,那是我当时眼里‘这辈子不能错过的未来’。”说到“余茵”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冷了点,像沾了灰,“可现在夜里醒过来,总想起娇娇掉在地上的那条灰围巾——就是小贝现在偶尔戴的那种,毛线勾的边,当年被我甩开时,线头勾在我裤脚上,她追着捡,肚子晃得我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又飞快放下,像是怕我看见他红了眼:“我那时候哪懂啊,以为放弃爱情是‘清醒’,现在才知道,我把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亲手扔了。” 想起可怜的娇娇,我的眼眶猛地就热了,指尖攥着围裙边,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一想起娇娇当时的模样,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当年联系不上她的那三天,我夜里睁着眼到天亮,最后实在熬不住,连行李都没顾上收拾,攥着手机就往高铁站跑。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凉得像刀子,可我满脑子都是“娇娇别出事”。等我砸开她出租屋的门,门板“哐当”撞在墙上的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地上扔着没洗的碗,泡面桶堆在角落发了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娇娇就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旧兔子玩偶,还是当年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穿的那件蓝毛衣,上次见时还合身,现在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我蹲下来抱住她时,能摸到她后背的骨头硌得慌,她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半天都没敢抬头。
那一夜我就那么环着她。她把头埋在我颈窝哭,眼泪渗进我的衣领,凉得我心口发颤,我只能用纸巾蘸着她的眼泪,连擦的动作都不敢重一点,怕碰碎了她。后来她饿得发颤,我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热粥,吹凉了一勺一勺喂她,粥汁沾在她嘴角,她都没力气擦。到后半夜她困了,我把她揽在怀里,像哄小贝似的轻轻拍她的后背,听着她小声哼唧,心里像被针扎着疼。
现在想起来,我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赵飞介绍给她?娇娇那么单纯,连跟人拌嘴都脸红,怎么禁得住他这么糟践?要是没那回事,她现在是不是还能笑着跟我逛菜市场,跟我吐槽哪家奶茶太甜,而不是……而不是连好好活下去的机会都没了。
“丫丫,我想见见小贝好吗?”
该让他见吗?我拿不定主意,指尖猛地攥紧了围裙口袋的毛边,毛边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我垂着眼,盯着吧台上那杯凉透的美式——咖啡渍在杯壁上洇出浅褐色的印,像心里盘着的那些纠结,理不清。
“她……之前问过‘爸爸是谁’。”我声音发轻,想起小贝上次抱着绘本仰头看我的模样,眼里满是怯生生的好奇,“我没敢说太多,只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
抬眼时撞进赵飞的目光,他眼里亮得像揣了团火,可那火又透着小心翼翼,怕我一口回绝。我别开脸,看向窗外——沈彦和那位女士还在。
“我不是不让你见。”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松开又攥紧,“只是小贝长这么大,你没在她身边过一天。她怕生,要是你突然出现,我怕她接受不了”还有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娇娇当年受的苦,我不能让小贝再走一遍,我得护着她。
赵飞的肩膀垮了点,却立刻点头,像怕我反悔似的:“我懂,我都懂。我不着急,就先……先远远看看她行不行?比如放学的时候,我在她学校门口站着,不靠近,就看一眼,确认她好好的就行。”他声音里的急切裹着讨好,连腰都不自觉弯了点,“等她慢慢熟悉了,要是她愿意,再跟她说我是谁,好不好?”
我看着他指尖反复摩挲着空杯沿,指节还带着刚才扇自己巴掌的红印,心里那团纠结忽然松了点缝。是啊,他是小贝的亲生父亲,我似乎没权利把他彻底挡在门外。
我手撑着吧台站起身,指尖还沾着刚才攥毛线蹭的细绒,实在没力气再跟他多耗——多看一眼,就多想起一分娇娇当年的模样,心口堵得慌。
“你先回去吧。”我抬下巴指了指吧台上那杯凉透的美式,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这杯算我赔你的——上午打你的那些巴掌,凉了也别嫌弃。”
赵飞愣了愣,伸手去拿杯子时,捏着杯耳的手顿了顿,像是没想到我会说这话。他抬头看我,眼里的光软了点,声音里裹着点哑:“谢谢……丫丫,我明天肯定准时到,不添乱。” 我没接话,转身往吧台走,后背对着他的目光,连脚步都没停——再多说一句,我怕自己又要想起那些糟心事,眼眶又该热了。
“9号桌,208元”小雨轻声轻语的对好账单,9号正是沈彦坐的那一桌。
我抬手轻轻拦住小雨递账单的手,指腹蹭过账单边缘的墨印,声音压得平平稳稳,尽量不让人听出异样:“记在店里账上就好,这单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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