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嫔有些尴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赔着笑行礼，“臣妾是听闻皇上在此，一心想给皇上请安呢。”
桓宸一向不与她计较，“罢了，都起来吧。”
元妃、贞嫔、纯嫔纷纷站起身，与桓宸和沈知微相对而立。
元妃打量着在场她位分最高，资历最长，在心中反复琢磨了两遍措辞，率先开口缓和气氛：“明心湖枫叶开得正盛，两位妹妹约我来游船赏景，没想到恰巧偶遇皇上和兰嫔妹妹。”
她上前一步，关切地看向桓宸：“近日天气转凉，不知皇上龙体可还康健？”
桓宸点点头，“一切都好。璟桢最近学业如何？”
元妃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托皇上的福，璟桢已经会背《三字经》了，《千字文》与《百家姓》也在读，那孩子聪明，像皇上。”
桓宸仿佛被元妃的情绪感染，嘴角微微扬起，“不错。朕启蒙的时候，师傅都说朕比旁的幌子学的快，璟桢如今的年纪跟朕那时差不多，听你说来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明日若是得空，带璟桢来三省殿，朕要亲自考考他。”
元妃含笑着应下。
桓宸说完，牵过兰嫔的手，亲昵地拉至掌心，不紧不慢地对元妃说：“还有一事。兰嫔的生辰要到了，朕决定要大办一场为兰嫔庆生。如今皇后病着，生辰宴又马虎不得，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朕比较放心。你意下如何？”
元妃惊讶地看向兰嫔，而后很快恢复镇静，“兰嫔妹妹侍奉皇上已久，生辰自是要好好办的。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好。朕会让内务府全力配合你，若有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朕，务必要办的风光热闹。”桓宸说完，转头对沈知微和余下的贞嫔、纯嫔说道：“朕还有奏折未批，先走一步，你们自便吧。”
“臣妾等恭送皇上。”
众人目送桓宸离开，沈知微和元妃视线隔空交错，沈知微轻轻颔首致意，仿佛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元妃，元妃同样暗中观察着沈知微，脸上笑容不减；二人视线交错后又迅速分开，温和而疏离。
沈知微不由得想起了这些时日的流言：
皇后病重，中宫地位不保。
若他日后位真的易主，新任的皇后会是谁？
是家世显赫膝下有子的元妃？亦或是……旁人……
*
沈知微生辰当日，闲月宫热闹非凡。从清晨起，六宫来祝寿的妃嫔接连不断，按位分至闲月宫拜寿献礼。
沈知微在正殿接待众人。内务府一早将闲月宫重新装潢布置了一番。殿内悬挂着红色帷幔，梁柱重新补了色，案几上摆放着寿桃、玉如意、还有成双成对的青花瓷瓶。殿外挂满了红色灯笼，摆放璀璨的灯柱，看上去好不热闹。
皇上赐下的生辰礼前几日就已经送来，东海明珠、绣金吉服、人参燕窝、古玩字画等等，孔嬷嬷带人清点了大半日才算完，最后妥善地放到了库房中。太后也派人从圆明园送了生辰礼来，是一柄玉如意，玉质晶莹润泽，更难得的是，这柄玉如意是太后当年做贵妃时先帝所赠。沈知微亲自出殿迎接，行礼谢恩。
及至午间，桓宸特地从三省殿赶到闲月宫，和沈知微一同前往瑶池，同乘銮驾让沈知微受宠若惊。瑶池宴饮厅内，六宫嫔妃、近支宗室女眷悉数到场，桓宸亲自牵着沈知微入席，在一片鞭炮、礼乐声中，生辰宴正式开始。
元妃做足了姿态，端起桌上的金风玉露，敬兰嫔：“兰嫔妹妹今日生辰，姐姐祝妹妹福寿绵长，永沐圣恩。”
“多谢元妃姐姐。”沈知微同样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其他人有样学样，按照位分、尊荣高低依次恭贺兰嫔生辰。
被人捧着自然是开心的，沈知微坐在席面中央、皇上身侧，笑眼盈盈地一一回敬。她今日穿的是牡丹燮凤纹吉服，头戴缀金朝冠，耳饰用的是一等东珠，坐在那里浑身都在发光。宗室的亲眷从前在宫外多少听过兰嫔娘娘的传闻，如今亲眼所见，不得不承认传闻还是太收敛了，这兰嫔娘娘的穿戴比元妃娘娘还要气派，生辰还能在瑶池大操大办，奢靡程度令人咋舌。没想到荣妃还没走多久，兰嫔又起来了，坐在皇上身边，别说真有宠妃那个味儿。
再看对面的坐席，六宫中以元妃打头，贞嫔、纯嫔、海贵人、魏常在、柔答应……依次而坐，皇后并未身至，任谁都能嗅出其中的不寻常，心中可能有好奇和揣测，但没人找死去问为什么皇后没来。
戏台上传来嘭嘭锵锵的声响，仙女们手持寿桃翩翩起舞，正演着《麻姑献寿》。麻姑来到绛珠河畔，觅得灵芝后返回，准备将其酿成美酒。李铁拐请李老君题写寿词；王母娘娘出场，蟠桃大会正式开始……
西皮二六的板式节奏明快，将殿内的气氛都带动的喜庆起来，桓宸忽然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神秘莫测地扫过众人。
席中即刻噤声，好奇地看向桓宸，律动十足的背景音让人的心都不由得悬了起来。
“今日兰嫔生辰，朕有一份贺礼要送与她。”
桓宸停顿片刻，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今奉兰嫔生辰，朕念其勤俭恭顺，侍奉有加，朕决意晋兰嫔为兰妃，赐居栖霞宫。入玉牒，其父加封骑都尉，世袭罔替。”
话音落下，满座皆哗然。
沈知微震惊之余回过神来，匆匆起身下阶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桓宸坐在高处注视着她，微点了下头示意她起身。
宗室亲眷们虽不常进宫，但看这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行礼向兰妃娘娘道贺。
元妃应对这种场合一向老练，可如今却被沈知微突然封妃的消息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贞嫔和纯嫔这种以往就和沈知微不对付的，如今更是脸色惨白。其他嫔妃各有各的表情，一时好不精彩。
最后还是元妃率先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个微笑，“恭贺兰妃妹妹。”
其他嫔妃再不情不愿，桓宸一个眼神扫过，也都起身，恭贺兰妃。
之后的菜品流水一般送来，席间众人各有心思，吃得食不知味。沈知微陪着笑，和桓宸对饮，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她成了兰妃，连父亲也获封了“世职”，她们沈家真的咸鱼翻身了！
可是……沈知微不得不想到，
她晋封嫔位连半年都未到，现下又封妃，会不会太快了些？
旁人的目光她不在乎，可是桓宸呢，桓宸是何意？
……
沈知微脸都快笑僵了，心中兴奋又躁动，发觉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而桓宸的心思难以猜透。
台上的戏曲正唱到**阶段，沈知微几次尝试，仍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戏，最后将目光定在眼前的虚空中，认真想刚才的几个问题。突然一个人影闯入她的视线，沿着门边一路小跑到桓宸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那模样，似是安德宫的首领太监康福海。
“皇上！皇上，不好了！”
康福海眼眶泛红，声音还带着哭腔。
桓宸皱起眉，目光不掩嫌恶。身旁的何忠顺眼观鼻鼻观心，率先一步站出来斥道：“康福海，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皇上面前还这般不懂规矩。”
康福海见状，连连磕了两个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实在是事急从权啊！”
康福海呜咽两声，而后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桓宸，
“皇后娘娘她……她……不好了！”
“如何不好，说清楚些！”何忠顺嗔道，下意识看向桓宸。
“娘娘晨起后便吐血不止，太医来看过后，暂时压制住一二，可就在刚才娘娘复而吐血了，这回……这回还直接晕了过去。院判问……问皇上是否能来一见？”
桓宸紧抿着唇，停顿片刻后问道：“若真这么严重，为何这时才报？”
“奴才有罪，娘娘她……她不让惊动皇上……”
话未说完，康福海垂下头跪在地上，隐隐抽泣。
“去安德宫。”
桓宸起身，往殿外走去。
沈知微和元妃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跟上。其他妃嫔、宗室亲眷们见状，也都紧跟其后。中宫蒙此噩耗，她们在场既然听见了，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安德宫。
桓宸让其余人在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入寝殿。
太医院倾巢而动，沈知微和元妃并肩站在门外，看着资历深厚的太医一个个进进出出，脸色比阴天的乌云还要阴沉。一直到日落西沉，沈知微站的腿都僵了，突然寝殿内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哭声，沈知微心下一沉。
不知内殿是谁哀嚎了一声，“皇后娘娘崩了，送皇后娘娘！”
沈知微手抖了一下，浑身如坠冰窖。
桓宸从殿中走了出来，面上如同覆了寒霜。
他走到沈知微面前，负手而立，“今日对不住你，你的生辰宴怕是要结束了。封妃的圣旨朕会让人送到你宫中，你早些休息。“
“臣妾都明白。”沈知微尚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声音轻飘飘的，“皇上……您保重龙体。”
桓宸拍了拍她的手，又嘱托元妃安顿好来赴宴的宗室亲眷，转身离开了。
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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