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融的诊所修养了几天后，西秦终于能回家了。
他的自愈力依旧强到惊人，不过万融还是唠叨着让他不要仗着身体好到处去霍霍，西秦满口答应，可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说是修养，但其实西秦这几天睡的并不好。
他在病房养伤，十三自然也得跟着，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这家伙就非要闹着一起睡。
刚开始西秦还不同意，病床本就窄小，两床被子放不开，后来万融又给她推来了另一张床，还开了取暖器，可十三仍不满足。
秋天的天气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冷，最多只是凉爽，可是对于体温较低的十三来说就已经是半夜会冻醒的温度了。
最终，在西秦发现她打算去诊所大厅点燃那个还没启用的壁炉时，无奈地将人抓回自己床上休息。
身高腿长的西秦就这样被挤在小小的病床上，还只能占一半位置，正在愈合期的心脏被床的边缘硌得隐隐作痛。
算了，看在她刚生过病的份上。
西秦这样安慰自己。
回到家时，书房里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碎玻璃和一些被砸坏的物件也大致都被处理掉，大黄站在门口欢迎俩人，顺滑有光泽的毛发说明它在这两天压根没被饿着。
西秦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我的小弟们果然还是那么的有爱心啊！”
伸到一半，他又啧了一声，蹙眉：“果然当初应该搬家的，这栋房子的风水不好，死过太多人了。”
“风水？”一旁的十三不解。
“就是气运。”西秦答。
书房里还有些杂乱，西秦撸起袖子开始大扫除，十三将压在鞋柜里的漫画拿出来放到了书房的柜子里，她觉得周围那些严肃又正经的书籍可以压制住漫画里的“阴气”。
地面还散落着一些碎纸张，看起来是那晚被他们打架波及的资料文本，十三一点一点地捡起来，打算一会儿收拾好再向西秦邀功，顺便薅几盒布丁。
有几张纸飞到了两个书架中间的夹缝下，十三迫不得已跪在地上去扒拉。
书架的宽度不小，十三伸直了胳膊也才堪堪碰到纸页，她使劲往前一挤，书架被她撞得抖了抖，头顶的书也摇摇欲坠，好在手成功碰到了纸页，但同时，也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捞出来一看，是一个黑漆漆的沾满了灰尘的圆球，可能是掉落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圆球上的灰土多得都凝聚成了一片一片的硬质外壳，很难抠下来。
“小心一点，冒冒失失的……”
西秦本来在书桌前整理被打散的资料，听到动静转头一看，连忙过来扶稳书架。
他把差点砸下来的书都推回去，低头：“你在找什么？”
“这是什么？”十三将圆球展示出来，圆球晃动过程中还发出了沉闷的铛铛声。
看到这东西，西秦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眼底藏着一丝厌恶：“……这是铃铛，没想到竟掉到了这里。”
十三将圆球放到耳朵边使劲一摇，里面应该是中空的，有个更小的球在里面撞击，发出低低的响声。
“这东西太脏了，有很多细菌，别碰到你的头发，给我吧。”西秦很快恢复平静，作势要去拿。
可十三正好奇铃铛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不停地摇晃，避开了他的手。
闷闷的响声回荡在书房，西秦不觉有些心烦，耐着性子哄道：“别玩了，你要是喜欢，哥哥一会儿带你去买新的。”
十三头也不抬：“我想要这个。”
她想砸开这个黑漆漆的小东西，看看里面有什么。
“十三，听话。”西秦微微皱眉：“把它给我。”
“不。”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察觉到西秦的态度变化，十三疑惑地抬头，眼里满是不解，手却捏紧了这个黑铃铛，很明显不想交出去。
俩人对峙了好几秒，空气都似乎凝滞住了，就在西秦要放缓态度准备哄骗她交出来时，十三就默默起身，安静地将铃铛放到桌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西秦心头一跳。
糟，好像惹生气了。
十三觉得自己被吼了，虽然西秦没有吼她，但那种语气和吼她没区别。
心情不怎么美丽的十三打算出门去找付小燕玩，可她并不知道付小燕家在哪儿，于是犹豫再三，决定去找杰洛斯。
为了方便大扫除能随时进出扔垃圾，大门并没有锁，因为这次的事故，西秦给了十三更多的信任。
也正是这会儿的信任，让十三偷偷摸摸打开了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书房里。
脏兮兮的铃铛就在眼前，西秦厌烦地挥手将它拍掉在地，收起资料分门别类地放进书架，打算整理完再出去哄那个爱生气的小家伙。
可等他出了书房，才察觉到不对劲，屋里寂静得似乎除了他再没别人，他去到楼上，查看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找着人。
大黄吐着舌头坐在大门口，像是在嘲笑他心慌意乱，定力不足，连人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
西秦有些懊恼，十三上次主动回来找他，黏人的态度让他有些骄傲了，放松了警惕，忘记跑路当然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
人堕异种的风波已经过去好几天，接下来的时间都没再出现过什么堕化事件，各支队伍也纷纷放出消息，确认造成一切危害的元凶已经被彻底剿灭，民众们才慢慢被安抚下来。
街道又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热闹，十三戴了个棕色的牛仔帽，白发扎成两股垂在胸前，神情悠闲地穿梭于人群中。
认识她的人会紧急避开，怕得罪不知道在哪儿跟着的西秦。而不认识她的人至多会为那头稀罕的白发投来一瞥好奇目光，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去杂技团的路上路过了红町区，炫彩夺目的灯带在白天也闪着亮光。
十三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过黑蛊石了，看见不远处眼熟的门头，记忆中的馋虫被无意识勾起。
脚尖转了个方向，她迈开步伐，朝那些发出欢声笑语的巷子里走去。
很可惜……绕了大半圈，也没闻到一丁点黑蛊石的味道。
这让十三有些气馁，但就在她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挡住了她的路。
“小妹妹，一个人？”
醉汉的鼻头红红的，手里还拿着半瓶酒，说话时喷出的浑浊酒气有些熏人，十三不由得捂着鼻子皱眉。
“年纪不大，竟然敢来这种地方，还真是不听话啊……”
醉汉说着话，拖着虚浮的步子逼近，眼底浮动着令人不适的粘稠目光。
“你是谁？”十三面露警惕。
“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我叫什么……”醉汉歪斜着身子，伸手就要去抓十三的肩膀。
十三连连后退：“我不认识你。”
醉汉一时没抓住人，怒意瞬间染上面容：“真是不乖！看来是欠管教了，我要替你爸妈好好地教训一下你！”
十三瞥到醉汉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了一条细细的黑纹，她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醉汉的眼神里也带上了点别样的心思。
“那，好吧。”
“嗯？”醉汉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看见十三乖巧的模样，眼底的暴戾逐渐褪去：“这才对嘛，只要你听话，叔叔会给你很多钱的……”
很快，少女的身影便跟着醉汉一同隐没在了巷子深处。
…
“喂？老大？小十三？没有啊，她没有到我这里来诶。”
“喂？老大，你说啥？十三又跑了啊哈哈哈……咳咳，我现在就去找。”
“老大。好，我知道了。”
西秦拜托完几个队友，头疼得拧了拧眉心，暗暗发誓这次抓到她一定要好好看管，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与此同时。
十三正坐在脏兮兮的堆积木箱上，眉头紧锁。
在她面前，是一具尸体，一具软趴趴的仿佛骨头都已经被融化了的尸体。
醉汉趴倒在地上，面目狰狞，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异常可怖的事物。
臭哄哄的裤子已经褪到了腿弯，露出苍白而萎缩的屁股，酒瓶摔碎在一旁，里面的液体流了满地，和血液尿液融合在一起，又腥又臭。
十三抽出插在醉汉背部的头发，那个位置正好是心脏的位置，发尖上面沾着点点殷红，被十三嫌恶地甩掉。
啧，失手了。
十三有些忐忑不安。
她本来只是想试试吸收这个人的黑纹，可这人动作太粗鲁，又是扒裤子又是推她，她一时气急就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不过这人也太脆弱了，怎么那么容易死。
她的头发一接触到黑纹就有点不受控制，等反应过来时，这人的内脏都快被融化完了。
同样是有黑纹的人，为什么西秦的黑纹那么凶猛，这个人的就不堪一击。
十三懊恼着，这大白天的死了个人在这儿，她该怎么办？
要跑吗？
还是要叫西秦来处理呢？
不！不能让西秦知道。
他们还在吵架呢，要是让他发现她在外面惹了麻烦，又吼她怎么办。
可是，上次杀了那个小丑，西秦也什么都没说啊。
十三苦着一张脸，盘腿坐在箱子上，一摇一摆的，一会儿陷入沉思，一会儿又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纠结该怎么处理。
只是还没等她纠结清楚，就听见有人快速朝这边过来。
被发现了吗？巡逻队？
十三抬头一看，就见来人面露愁容，站定在她面前十米开外，手指谨慎地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十三？”伊安试探着开口。
十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脑子晕晕的，有点迟钝，待她看清面前的人是伊安后，下意识地就跳下木箱，挡在尸体面前。
“不是我干的。”
她睁眼说瞎话。
“这里发生了什么？”伊安一边问，一边给西秦发去讯息。
十三顿了顿，思考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他推我，还想撕我衣服，所以，嗯……就死了。”
“你先离那个人远点，等老大过来，好吗？”伊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
“好吧。”
十三听话地走到一边，秉承着能坐就不站着的理念，她又找了个破木箱子坐上去，想了想，说道：“可是我要去找杰洛斯。”
“先等老大过来，再去找他。”伊安随口安抚。
“哦。”十三安静了。
伊安上前查探了一下醉汉的状况，确认他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看这整个屁股都暴露出来的场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实在是恶心至极。
伊安随手捡了个破纸壳，盖在他的屁股上，以免污染眼睛。
尸体背部有一个小小的血窟窿，估计就是致命伤。从外表粗略一看看不出什么，但只要稍微上手，就会发现这人的身体一按就塌，仿佛脊椎骨头全变成了泡沫。
伊安面上冷静，心底却翻起大浪。
这是十三干的？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伤口，和老大胸前的伤几乎一模一样……
伊安警惕地望了一眼坐在一边看似安分守己的小姑娘。
老大知道她这样吗？
西秦来的很快，待看见地上的尸体时就大致明了了。
多年的默契让伊安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
不仅知道，他还纵容！
看见十三孤零零的坐在肮脏的破箱子上，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样子，西秦打心底冒出一股内疚。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该把坏情绪迁到她身上的。
十三哪知道西秦的思绪这么活泛，她只是盯着地上的一只蚂蚁，看它一会儿爬到这边，一会儿又跑去那边，然后在接触到一滴溅洒过来的血液后，小小的触角探了探，便迅速地往回跑，给其他蚂蚁报信去了。
“十三。”
突然出现的声音唤回了十三的注意力，刚抬起头，还没等看清来人，便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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