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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橱柜的香炉又堆叠整齐了,一些朴实无华的入门款被翻了出来,原先还垫在暗无天日的底下,如今摆在面上,以便下次翻找。
“等你适应入门款,再试试进阶款,省得一时消化不了,闹肚子。”周青椰很是好心。
不过在得知鬼粮不止是饭后,尹槐序眼前是香炉,却好像在看满壁的金银。
钱财都放在家里,不怕被偷?
鬼都是活物变的,活着的时候讲秩序,死后不一定还会守法如山。
且不说鬼界还有恶鬼,恶鬼岂不就是放归山林的猴?腿一蹬就开始撒野。
尹槐序不太认同这种储存方式,不过面前这到底是两百年的鬼,改变观念并不容易。
“鬼界没有银行吗。”她看向周青椰,“你囤了这么多鬼粮,要是碰到别的鬼入室抢劫,那可怎么办。”
“天地银行?”周青椰摇头,“反正要用,自己的东西还是放在自己家里靠谱,存在银行里面,别人路过吸几口就没了。”
尹槐序被说服了,好像也是,放在家里的话,再怎么也只会被自己吸。
“别担心。”周青椰关上柜门,“我们通常会用鬼气来标记自家领地,小鬼不用防,大鬼防不了。不过文明时代的大鬼,一般都很讲规矩,不然档案上一有污点,就很容易被往生局盯上。”
尹槐序了然,端详起面前的女鬼,分辨不出对方算大还是算小。
大吧,要入职往生局,肯定不能太小。
看起来周青椰还挺自信,挺直腰板说:“年度体检报告上个月刚出来,我属于L型。”
尹槐序问:“那最大能有多大?”
周青椰:“4XL。”
尹槐序顿时觉得,这个大号也不算大了。
周青椰打了个浅浅的饱嗝,琢磨了一下时间说:“走吧,踩点去了。”
对门屋里灰蒙蒙一片,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在客厅,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比起住宅,更像一个尘封许久的杂物间。
尘埃积了厚厚一层,显然在将东西搬进来前,压根没有清扫过,如今堆满物件,更是惨不忍睹。
屋中装潢同样简单,简单到连遮光的窗帘也没有,此时阳光炽烈,恰好减去几分阴森。
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家具,不像是能立刻入住的,倒像是孤魂野鬼的集散地。
尹槐序凭借着猫的嗅觉,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它阴冷潮湿,复杂到难以描述。
有点像老房子突临回南天,摇摇欲坠的墙皮下尘埃濡濡,窗边根系腐烂的君子兰开出了一朵幽香的花。
好香,好奇特。
“她在卧室,你去盯着她。”周青椰像是来看房的租客,大摇大摆地四处走动。
尹槐序回过神,循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找到了这里唯一清扫干净的一处房间,也终于闻清楚了那股来历不明的香气。
它带着海洋特有的腥膻,又带着尘土粗糙的颗粒感,它无孔不入,透着一股活人不该有腐朽芬芳。
哪来的气味?
她心跳快到异常,后知后觉自己没有躯壳,又哪来的心跳,根本就是灵魂在悸动,悸动到她浑身难受,像是身上爬满了虫。
这种感觉很古怪,她被吸引着,同时又很抗拒。
猫不由得做出防备的姿态,微微拱起了背部,不到两秒又把背塌下去了,身心互搏着。
没想到女生独处时的神色更是冷到离奇,竟不如在外人面前松弛,她把嘴唇抿得薄如刀片,弓身时背脊微微隆起,像起伏的山峦。
她腕上的红绳已经少了三道,还余有三道没来得及取下,红绳或许起到了屏障的作用,彻底摘下后,她身上的香气愈发浓烈,似乎能让嗅闻者致命。
好冲鼻,尹槐序快要晕过去了。
红绳整整齐齐放在枕边,女生转头将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取出,再有条不紊地挂进衣橱。
衣裙不算寡淡,有黑白灰三色,也有浓淡不一的红,看起来喜好极其单一。
单一到,所有的款式都不太寻常,好在也不算奇装异服,不过是看着很有性格。
真是个怪人。
想到衣橱是个人**之一,尹槐序没有多看,转身时被一具人体骨骼模型吓得僵住,背肌锻炼得彻彻底底。
这模型不放客厅,就这么摆在卧室的床边,真是怪到极致了。
尹槐序转了回去,比起看骨骼模型,还是行李箱和衣橱更好看些。
硕大的行李箱里全是夏装,很快就将衣橱填满。
箱中还余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几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叠在一块,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女生没来由地哧了一声,她身侧俨然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漩涡,越来越浓烈的香气充斥着整个空间,它森冷而致瘾,让那个旋涡成了诱人深入的黑色曼陀罗。
有一瞬间,尹槐序觉得自己变成了飞蛾,正一步步投身火场。
她懵了心神,保持着防备的姿态缓缓靠近,却在女生弯腰执起牛皮信封的瞬间,被一股强悍霸道的推力驱赶到三米开外。
要不是猫爪足够锋利,她怕是已经撞出门窗了。
一股威迫感直降颅顶,她身上无处不在战栗,魂魄忍不住发出塑料纸一样的声音,差一些就会被揉碎。
被驱赶的一息,她心有余悸地想,自己和微尘无异,如果周青椰是L型,那她多半连S都抵不上,得算加小号。
“什么动静?”
周青椰在屋外扯着嗓问,就是没走过来打探一眼。
尹槐序头痛欲裂,四肢颤得不能自已,半晌才缓过来劲,足下大汗淋漓,踩出了数个梅花般的水痕。
原来鬼魂也是会出汗的,奈何她现在是只猫,身上不出汗,肉垫发汗。
女生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睨过来一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木板上的汗迹。她神色没变,不紧不慢地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薄纸。
纸色殷红,符纸四个边角处俱烙有木剑图案,剑尖皆不指向同一处,而是以顺时针旋动。
符纸上画了灿金的符文,符文龙飞凤舞,一笔连成,笔笔匀称炫目,刚才强悍的气劲,一定就是从符咒里流泻出来的。
尹槐序有了些许做鬼的感悟,一下就明白威胁出自何处,索性不再唐突靠近。
她汗涔涔地站着不动,省得踩出遍地的水痕,用尽全力才抵抗得住曼陀罗的吸引。
好致命的吸引,有如晕厥前夕,视野变得很窄,眼前黑了一大片。
女生站直身,将符纸贴在衣橱的柜门上,转头便去撕了床垫上的塑料薄膜,还将湿水的毛巾拧干,简单擦拭了床垫。
虽然只打扫了一个卧室,倒也够住了。
尹槐序趁着这间隙藏到床下,看对方从纸箱里翻出床上用品四件套,利索地铺好套好。
没想到下一秒,女生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符纸,手脚伏低在地,拧着眉头往床板底下贴。
猫的个头本来就矮,在女生伏低的时候,尹槐序有种与对方四目相对的错觉。
瑰丽却阴森的一张脸,活人比鬼更像鬼。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猫不由得又炸起毛,尹槐序能塌得下腰,却按捺不住这身皮毛,赶紧贴着地飞蹿而出,躲到了墙角处。
女生的目光没追过去,她贴完符纸,就起身拉开衣橱,随手拎出来一套素色的睡衣,衣裤晃悠悠地挂在手指上。
明明无甚重量,却好像将手筋拉得很长,显得人格外瘦劲。
随后她就到浴室里换了睡衣,出来坐到床上,伸手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近。
尹槐序已经不会再贴近床边,只能跳到床头柜上,伸长脖子打量。
浏览器闪了一下,跳进学校的教务管理系统,学校的名字有几分熟悉,大概是个名校。
S大,生物学系,商昭意。
女生有一个相当好听的名字,短短几个笔画,能让人窥见日月之明和星辰之行,偏偏她的气质与日光毫不相干,她特立独行,冷漠得毫无人情味。
以至于尹槐序根本没法在对方身上看到一点学生的影子,也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会在意些什么。
原来搞艺术是爱好,生物才是生活,尹槐序想。
她似乎能透过这页面光亮的教务系统,看到燕语莺啼的校园,一个肃穆而不失生机的书香圣地。
她肯定去过那里。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位置放得很偏,震几下差点晃到地上。
商昭意不以为意地睨去一眼,没接电话,继续浏览网站。
手机不负众望,啪一声砸到木板上,屏幕亮了没一会就自己熄了。
商昭意也不捡手机,就当没看见,目不转睛地看着页面,选了几门小众到邪门的选修课。
什么殡葬风水和物理驱邪,选择的人很少,余量还有挺多,所以无需踩点去抢。
尹槐序肃然起敬,就算她现在已经是鬼,她也根本不想接触这方面的知识。
只是这么一个毫无忌讳的人,为什么还要在卧室里挂符?
几个牛皮信封还是鼓囊囊的,应该能把这房子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都贴个遍,说是墙纸也不为过。
选课结束,商昭意将电脑放回原处,从行李箱里捞出来一册立式日历。
日历打开到当下这月,七月十六这天用红笔圈起,后来的每一天都被打上了赤红的叉。
不出意外,商昭意给今天也画上了两道生硬的斜线。
尹槐序寒毛直竖,如果她没有记错,游轮出事那天正好也是七月十六。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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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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