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味,回去的路上,雩之格外沉默。
白霄撒欢半日,还没回去便累得窝在顾焕怀里去会了周公。
直至夜晚临睡,雩之和顾焕都没什么交流。
阿烁凑到玄玉耳边小声道:“大人和那个人怎么了?他们吵架了?”
轻微的气流拂过耳廓,黑豹抖了抖耳朵,灿金色眸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大人的事,我们少过问。”
阿烁才不管,幸灾乐祸道:“嘿嘿,大人厌烦了他,说不定就能早些将他送走。”
墙壁上,绛絮担忧地望向面朝墙壁闭目而躺的顾焕。
青瑶对此嗤之以鼻。
阿烁唾弃道:“绛絮你这个叛徒。”
黑暗中,一根细小的藤条猛地抽上阿烁的屁股。
在阿烁爆出惊叫前,玄玉飞快展开一道结界屏障。
雩之与顾焕谁都没有被惊动。
阿烁:“……”
翌日天亮时,顾焕和白霄便没了影子。
雩之看着空荡荡的草堆,心头的郁闷更甚。
阿烁趁机打小报告:“大人,那人一大早就带着白霄出去了!”
雩之:“我知道,白霄贪玩,缠着顾焕非要他陪。”
“万一是那人又不听劝,要自己乱跑呢。”阿烁狗腿道,“届时又要麻烦大人您去寻他。”
“山里的危险已经解除,又有白霄在,普通妖兽伤不了他。”雩之弹了弹阿烁的脑袋,“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我是松鼠,又不是君子。”阿烁跟在雩之身后蹦跳,“再说了,我才不要当人,当人多累。我要当一辈子小妖,跟在大人身后!”
雩之笑道:“没出息。”
阿烁嘿嘿两声,不以为然:“跟在大人身边,就是阿烁此生最大的出息。”
角落,有银光闪烁,那是雩之带回来给白霄调理身体的冰魄草。
雩之垂眸思索片刻,道:“阿烁玄玉,陪我去一个地方。”
*
半个时辰后,裂云谷下。
白练瀑布自九天垂落时,整座裂云谷都在震颤。千尺断崖被经年的水刃劈成竖琴状,每道岩棱都挂着万年不散的雾凇,重逾万钧的水流砸向寒潭,无数水珠迸溅。
雩之将一株碧绿如玉的灵草放入背篓。
“大人,您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要来挖灵草?”阿烁卯足力气拽着比他身体还要庞大的灵草,累的气喘吁吁,“是、银子不够花了,要带下山换钱吗?”
雩之:“不是。”
人形姿态的玄玉走过来,将灵草连带着阿烁一起连根拔起。
阿烁索性爬到玄玉肩头趴下,不解问:“那是为什么?”
山谷水汽弥漫,雩之的额发湿润地贴着皮肤,犹豫片刻,他实话实说:“我想明日就将顾焕送下山,但之前答应好了他,要送他一些灵草。”
果不其然,阿烁露出不满的情绪道:“大人,您对他太好了!而且凡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些灵草,给他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即便不知道该如何发挥灵草的最大作用,但就这样服用,也能做到强身健体。”雩之蹲在地上,动作认真专注,“这也不费我什么事。”
玄玉揉了揉阿烁脑袋,示意他别说了。
阿烁执意道:“可我不想给他。”
雩之斥道:“阿烁,不可这般小气。”
“才不是我小气。”阿烁道,“还不是那凡人总欺负大人您。”
雩之匪夷所思:“他?欺负我?”
似想到什么,雩之眸中沁出些许笑意:“他一介凡人,哪里欺负得了我。”
“总对您动手动脚,一点都不尊敬,这还不算欺负?”阿烁道,“也怨大人您脾气太好了些,让那顾焕这么肆意妄为。而且我总觉得,他看大人您的目光充满不怀好意。”
雩之:“有吗?”
“当然,只是大人您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阿烁气愤地拽住玄玉的发带,一手握拳,信誓旦旦道,“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
雩之:“不会有那天的。”
顾焕身为凡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山神身边。
天道法则也不会允许神与凡人牵扯过多。
雩之对阿烁的发言毫不在意,将手里的灵草扔进背篓,往山洞里走去,嘴里训道:“整日不要想太多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有这功夫,不如多练几遍功法。”
“大人,您别不把这当回事,我的直觉很准的。”阿烁从玄玉肩头跳下,沿着寒潭边的岩石一路狂奔,灵巧地攀上雩之的背篓。
悬崖边有一株洗髓兰,泛着莹润的清浅光芒,不过雩之没有要摘的意思。
阿烁却道:“大人,洗髓兰。”
“嗯?”雩之正低头研究怎样将月魄花完整地挖出来。
月魄花能解万物之毒,他想顾焕应该能用的上。
阿烁却说:“洗髓兰呀,那顾焕不正需要这个吗?”
雩之不解:“他要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阿烁挠着头道,“有一次他突然问我,魔气入体是否有灵草可以治愈。我猜想他应该是因为上次被魔气攻击,留下了阴影,所以想找些灵药,有备无患。”
洗髓兰没有别的用处,唯独治疗魔气造成的伤效果最好。
阿烁:“他还细细问了我洗髓兰什么样子,一般长在哪里。这东西虽然长在悬崖峭壁上,但也不难寻,我便告诉了他。”
雩之脸上露出惊讶,不自觉地摸上脸颊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痕,突然想到前几日顾焕非要与他前往灵栖崖时,总盯着他脸看的举动。
他似乎非常在意自己脸上的伤。
雩之想,也许顾焕寻找洗髓兰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是因为他。
顾焕不清楚冰魄草与洗髓兰的区别,只在认为自己找到想要的东西后,第一次露出分享的喜悦,却被雩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七色锦鲤逆着漩涡游动,鳞片剥落的流光结成水下星轨,水雾在山林间织就出流动的纱帐,瀑布水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有什么不知名的异样情绪在心中悄然膨胀,让雩之觉得无措。
阿烁见雩之发愣,叠声唤他:“大人?大人!”
雩之回身,无措道:“我好像……误会他了。”
阿烁:“什么?您误会谁了?”
玄玉叹了口气,上前将不明所以的阿烁拎走。
阿烁:“玄玉你干嘛!欸!我在和大人说话呢!”
雩之眼巴巴地望着玄玉:“玄玉,我该怎么办?”
“把话说开,解释清楚。”玄玉微微抿嘴,补充道,“顾焕为人磊落,不会因为这些与您置气。”
“但愿吧。”雩之叹了口气,忧愁地挖掘灵草,甚至比刚开始时还要卖力。
回去时候,正临近午时。
雩之和玄玉的背篓装的满满当当,后者还放着阿烁在中途捡的松果。
阿烁在玄玉背篓里念念有词地控诉:“玄玉,你下次再这样打断我和大人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身前高大的青年沉默不语。
阿烁扑过去挂到他肩头:“你听到没有?说话呀。”
有奶声奶气的狼嚎传来:“嗷呜~”
阿烁如临大敌,浑身毛都竖了起来。
玄玉长臂一捞,轻松地将松鼠抱进怀中。
不消片刻,雪白的团子从树林中飞奔而来,没多久,一道挺拔颀长的人影跟着走了出来。
顾焕走向雩之,笑道:“原本我与白霄正在闲逛,他突然兴奋,我便猜,你应该就在附近。”
雩之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又有些讨好的意味,莫名的可怜。
顾焕蹙眉问:“怎么了?”
他见雩之双手脏兮兮的,目光又落在他身后的背篓,问道:“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雩之依然是那副萎靡的模样,沉默不语。
“手伸过来。”顾焕从怀中摸出帕子,见雩之动也不动,“啧”了声,抓过他的手,不太耐心但还算细致地擦拭掉雩之手指上的泥。
他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模样却俊美出尘。
雩之犹豫道:“顾焕。”
“嗯?”
“你之前是想找洗髓兰帮我治疗伤口的吧。”
顾焕愣了愣,随后轻笑道:“问这个做什么?”
见他不反驳,雩之更加自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呀?”
“这有什么可说的。”顾焕捏了捏雩之手掌,“换个手。”
雩之听话地将手递给他。
顾焕问:“怎么弄的浑身脏兮兮的,你不是会什么清洁术吗,为何不给自己的用一个。”
“那都不重要。”雩之想快点说开,急道,“上次在禁制中,我分明错怪了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顾焕随手叠起弄脏的帕子放回怀中,揉了揉雩之的头,“况且又没有找到真正的洗髓兰。”
雩之不解:“可你也应该告诉我为什么,否则你不就白白被我冤枉了吗?”
“有些事,不需要也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顾焕笑了笑,“这些都是小事。”
他腰间挂了一个布袋,是雩之给他的低阶乾坤袋。
“吃吗?”顾焕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野果,果子饱满,果实泛青。
不待雩之回答,顾焕便将野果塞进他嘴里。
雩之下意识咬了一口:“!!!”
牙尖刺破果皮时,果汁在口腔爆开,汹涌的酸意奔腾,激得雩之嘴里疯狂分泌口水。
“这、这是什么!!!”雩之表情扭曲,声音都在打颤。
顾焕:“野果。”
雩之:“怎、怎么这么酸——呃——”
“你先前给我吃的。”顾焕语气凉凉的,笑容却充满不怀好意。
雩之揪着背篓绳子甚至不住颤抖,他抹了一把眼泪,惨兮兮道:“太酸、酸了……”
顾焕挑眉,眸中露出坏笑。
雩之道:“你故意报复我呢。”
顾焕大方承认:“知道就好。”
他捏着雩之脖子,警告道:“下次若再给我吃这些难吃的果子,有你好受的。”
雩之碾着脚尖的一块石子,嘀咕道:“真小心眼。”
白霄哼哼唧唧咬着雩之衣摆要抱,雩之索性将他放进背篓背起,两人并肩往回走。
雩之:“我算是知道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
顾焕笑而不语。
“这都多久了,你竟然还记得这茬。”雩之委屈道,“而且当时我给你摘的野果,才没有那么难吃!”
顾焕优哉道:“口说无凭。”
“那你要我如何?时光回溯,给你再找一个对比吗?”
“亦是一个不错的方法。”顾焕似乎很感兴趣,“你可以吗?这世间当真有时间回流的法术吗?”
“别想这些有的没得。”雩之认真道,“万物向前,奔腾不息,这是天地亘古不变的定律,谁也无法打破。”
“是吗?一点办法也没有?”顾焕似乎十分失望。
“你可别想这些邪门歪道!会遭天谴的!”雩之生怕顾焕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围着顾焕不停劝导,一时间倒将先前的烦恼抛之脑后。
树林清幽,百花绽放。
有小鹿在林间跳跃,轻盈自由。
白霄玩心大起,挣扎着从雩之的背篓翻出去。
阿烁纠结又犹豫地看着钻进滚木消失的狼崽。
悠然前行的黑豹脚步一转,跟着钻入丛林。
片刻后,两股灵力碰撞荡开,接着林子里传来狼崽委屈的叫声:“嗷呜~”
雩之仍在婆心苦口地劝说顾焕。
顾焕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跟在他身旁,神色带着成功捉弄人后的促狭浅笑。
阳光穿透繁茂的树冠,将碎金光芒投射在苔藓草地之上,其中的光圈恰好从顾焕立体深邃的五官闪过,最后落在了雩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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