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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天会更好

镇花轻松地从壮实青年手上把白窦桦“提”过去,表情严肃地端详片刻,把他继续往屋里“提”。

“……”

吴小卷咽了咽唾沫,双手还伸出腾空着,有点被唬住了。

这姿势是要杀鸡?

还是要宰鸭?

这里的居民吃不吃人啊?

他们不会把白窦桦炖了打个牙祭吧。

下一个轮到谁?

不会是她吧。

那让她先上吧,要不。

吴小卷摊开手,抖抖,一脸麻木地跟着进屋。

等死比直接死要命得多呀。

……

大大的屋子里小小的人满为患。

人贩子老头在任人宰割的白窦桦被提溜进屋之后就再没现身,可能是觉得已经把佛送到西天,没救了,节省时间去接下一尊冤种活佛比较要紧。

外国小卷跟在镇花屁股后面,周围全是本地儿童在叽里咕噜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就很平和。

无论别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可以当做是百灵鸟或蟋蟀的叫声,左耳进右耳出。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明白被送过来这一路又是大海又是公路,靠自己这双腿逃跑回家无疑是异想天开,还不如顺其自然,接受命运最差的安排。

在屋里找了把椅子,吴小卷安详地坐在一旁等死。

顺便偷摸抓点桌上的瓜果零嘴吃吃。

小时候就听人说过,假如断头前没吃饱饭,过奈何桥时孟婆得多灌你几碗**汤,灌得你下辈子稀里糊涂投胎做傻子。

吴小卷可不要做傻子,本来运气就不好,还做傻子,那生活得多凄惨啊。

所以她逮着啥都往嘴里送。

下辈子她要和这辈子一样聪明。

虽然照情况发展来看,这辈子好像还不一定如她所想马上就要迎来大结局——

这里没有大砍刀,也没有咕噜噜沸腾着煮人肉的锅炉,不像是贫穷落后的野人村烹饪现场。

相反大家似乎还都很讲文明。

黑是黑了点,体脂高是高了点,但普遍长得都很和善。

吴小卷将在场几个大人们都审视一遍,最后边往嘴里塞东西边将目光锁定在白窦桦身边的镇花身上。

镇花不是野人部落茹毛饮血的女酋长。

她更像是儿童收容所里的容嬷嬷。

在吴小卷的视角下,镇花被孩子们簇拥着,将白窦桦轻柔地平放在床板上,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伤情。

然后去柜子里扯出一个大布包,将里头长长的银针捏手里,快速而精准地朝白窦桦人中额头等几个穴位扎下去,让被伤痛折磨得意识开始飘忽的白窦桦眼皮子一颤,睁开了眼睛。

吴小卷挑眉,半起身探头去看——

哟,没被扎死。

好像还清醒过来一点。

镇花的表情放松下来,随手摸摸身边儿童的脑袋,接着打开布包里的小瓶子,倒几粒迷你药丸放至白窦桦舌下含服,不一会儿就见人脸色好了不少。

我去,神医啊。

眼瞅着白窦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吴小卷瘫回椅子上,觉得自己不用等了,镇花有这绝活,她只要待在镇子里老老实实当个包身工,这辈子离死可能还距离几十百万把公里。

碰上了仁慈的地主,吴小卷死里逃生,身心都感到松懈,庆幸不已。

但这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三分钟过后,肾上腺激素极速下降,吴小卷内心深处的绝望就又涌了上来。

那他爹的这狗屎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痛快结束啊?

吴小卷悲观地撒手,掌心中的花生瓜子一齐落回盘子里。

她把头向后靠,在墙壁上打起瞌睡。

梦里吴小卷抱着一颗滚烫的带发茬的脑袋,在那脑袋上煎喷香的鸡蛋,撒点黑芝麻粒,馋得吴小卷嘴里滋滋流口水。

身边还有一群小鸡仔在不停叽叽喳喳,说要她把弟弟妹妹还给它们。

……

傍晚,镇长家简单安排了饭菜,招呼吴小卷一起吃。

吃到一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一个在镇委会打过照面的保安大哥突然急匆匆进门,喊叫着打报告,镇长和镇花放下碗起身就要出门,对吴小卷交代了几句,吴小卷一个音节也没听懂。

大概是让她看门吧,吴小卷猜想,于是朝镇花挥挥手,示意自己不会偷鸡拐牛,蓄意逃跑,让父女俩放心快走。

然后她继续坐下心安理得地进食,吃完躺椅背上,看着孩子们横冲直撞地收拾饭桌。

……

寄放在镇长家的孩子们像抢kpi一样争先恐后搞完家务,就在室内做起了游戏,没过一会儿,游戏结束,他们自觉排排站,在门口从矮到高列好了队形等人来接。

时间慢慢过去。

大部分孩子都被家里人接走,只剩下一个最小的,站门口望眼欲穿。

吴小卷比划打量了一下,估摸这孩子要在丝状国出生,那现在还应该是上幼儿园大班的年纪。

可怜见的,不仅这么小就开始上学补习,还被不知道哪个粗心家长忘了自己寄放在别人家的事情。

吴小卷百无聊赖,吃完饭就一直在屋子里搜刮水果零食,嘴吃累了,迈开腿,打着饱嗝,跨过门槛,路过小孩,瞟他一眼,兀自朝着一条小路前进,悠闲地往河边捡石子打水漂去了。

等她消完食,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镇子里的空气质量极好,不见雾霾污染笼罩上空,星星和月亮都很大个儿,清晰而明亮。

这在吴小卷从出生到被拐卖前都不曾离开过的那座城市里是很难见到的景观。

月光下,吴小卷屈膝坐在河边,时不时朝水里扔个石子儿。

河面倒映着浮动的天空,渺小的她夹在中间,像是被星河圆月与水花包裹住,给予轻柔的抚慰。

深吸一口气,肺腑都清甜起来。

很奇怪,在这个疑似进行着人口买卖勾当的罪恶之镇,吴小卷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开阔。

没有什么事急着要做,没有什么人催着要见,也不必因为躲避哥哥而换工作换住址。

这里山清水秀、花红柳绿、鸟语蝉鸣,一切都很平和很梦幻,时间的流逝似乎不会勾起人内心的焦虑,让人被裹挟着向自我抗拒的方向推进挤压。

她能够凝神静气,观察感受自身以外万物的生长与凋零,流淌与驻足。

山水海天皆显灵性,日月更替自有韵律。

看看它们孕育出的草木枝叶、花鸟鱼虫,吴小卷的思维好像也渐渐变得轻快敞亮,察觉人生或许可以不像以前那样早早建碑立棺,半截入土,只等着杂草丛生将自己淹没。

而是有一个值得向往的明天。

呼。

就在几天之内,吴小卷远离家乡,接二连三遭遇危机,却在海上浪潮中、异国小镇里,被大自然治愈了两次。

她挺胸抬头,忍不住在颅内高唱一首《明天会更好》。

——好不了的。

笑看明天对她的吸引力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会儿。

当回到院子里,吴小卷看见小孩迷茫的小脸转向她,然后上手扯她衣角时,这吸引力就猛然下降了。

她san值狂掉,脑海中的bgm霎时切换成了《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

还没人来接呢?

烦死。

第一次“被迫远行接近自然行动”带来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吴小卷脚步不停,没管那小孩。

小孩倒是不计较地跟在大人屁股后头,进了收留白窦桦那间像是育儿室的宽敞里屋。

他自觉爬到角落的一排小床上躺好,还给自己盖上了小被子。

小床就在白窦桦躺尸的床旁边,大概是为了方便孩子们睡午觉临时支的。

一张大床和一排小床的床头都靠墙,床沿左右悬空,没有护栏,木制床脚细瘦陈旧,睡在床板上面的人动作一大,整张床就咯吱作响。

屋里的灯光昏暗。

吴小卷吹着恐怖片里的温馨小调,取来洗脸盆前挂的一面发黄镜子,对镜自赏。

赏一赏这尖脸大眼的母螳螂。

就在镜子里的螳螂孤芳自赏欲哭无泪时,白窦桦弹了下腿。

吴小卷嘟着口哨嘴,斜眼,看到床上受伤的男人不知何时大睁着眼睛。

怎么,僵尸变异啊。

想到白僵尸那短短时间内连续遭受暴击的苦命后脑壳子,吴小卷放下镜子,去到床边,观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在白窦桦眼前晃了晃。

问:“这是几?”

白窦桦目光根本没聚焦在手指上,嘴里更是不答话。

吴小卷就知道,他是傻了。

傻子是这样,喜欢直勾勾地盯着美女看。

摊开手把“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形”嘀咕了半天,吴小卷握拳,仿佛已经接手妖魔鬼怪的力量黑化成功,自顾自地朝白窦桦发出警告:“不要指望我会伺候你,我从来不伺候别人。”更别说僵尸。

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又一通输出:“我不是仗着我漂亮就不伺候人,我就算从今天起是个大家都公认的丑女人、从出生就被别人说是丑女人,我也绝对,不会,伺候别人。”

白窦桦不说话,躺在床上张嘴喘气。

像砧板上的鱼。

吴小卷哼哼两声,继续自己的宣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公主命得了公主病?可我没有要求别人伺候我,我只是不伺候——”

白窦桦额头上包着纱布,汗都冒出来,浸湿布料,直往太阳穴淌。

面对吴小卷突如其来的戏精中二病发作,他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忍过一阵晕眩。

听吴小卷还在滔滔不绝,他冷不丁说:“没那么觉得。”

吴小卷:“——别人……啊?”

白窦桦:“我没像你说的那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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