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宅院坐落在城西,虽非朱门绣户,却也亭台错落,花木繁盛。
尤其是后园那一片花田,四季不败,是锦绣一手打理的心血。
锦绣扶着无忧穿过回廊,来到东厢一间雅致客房。推开门,窗明几净,一应陈设虽不奢华,却别具匠心。临窗小几上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幽香袭人。
“这间可还合意?”锦绣问道,顺手推开窗户,让初夏的微风携着花香涌入。
无忧站在房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室内,最终落在那盆兰花上,微微出神。半晌才轻声道:“太过好了...给我这失忆之人住,未免浪费。”
锦绣挑眉:“怎的,客房不就是给客人住的?你既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自然住得。”
她扶着无忧在窗边榻上坐下,又道:“你伤势未愈,这些时日就好生歇着。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药也不能断。”说着从袖中取出几个药包,“这是大夫开的药,早晚各一服。”
无忧接过药包,指尖不经意擦过锦绣的手。两人俱是一顿,锦绣迅速收回手,转身假装整理窗帘。
“姑娘大恩,无忧不知何以为报。”他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虚弱。
锦绣回头,见他低垂着眼帘,长发如墨散落肩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心下不由一软:“不必总说报答的话。你既名无忧,便该无忧无虑地养伤才是。”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锦绣应了声,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进来,眼睛却不住地往无忧那边瞟,险些绊到门槛。
“小心些!”锦绣蹙眉,“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
小丫鬟忙稳住托盘,红着脸道:“小姐,夫人让送茶水来,问公子可还缺什么?”
锦绣接过茶盘,吩咐道:“去告诉夫人,这里一应俱全,不必费心。再让厨房熬些粥来,要清淡些的。”
小丫鬟应了声,临出门又偷偷瞥了无忧一眼,这才快步离去。
锦绣摇头失笑,将茶盏递与无忧:“家里这些小丫头都没见过世面,你别见怪。”
无忧接过茶盏,唇角微扬:“姑娘说笑了。”
一时无话,房中只闻茶香袅袅。锦绣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起身道:“你先歇着,我去见见母亲,晚些再来看你。”
无忧抬眼望她,眸中似有星光流转:“姑娘自去忙,不必挂心我。”
锦绣点点头,快步走出房间。直到廊下才长舒一口气,心下暗怪自己今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
正堂里,云夫人果然正在等她。
“母亲。”锦绣上前行礼。
云夫人放下茶盏,示意她坐下:“那无忧公子,究竟什么来历?”
锦绣便将昨日如何发现无忧、如何救治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他梦中呓语“殿下”那段。
云夫人听罢,蹙眉道:“你心善救人自是好事,可他来历不明,又伤得蹊跷,留在家里怕是不妥。”
“女儿明白母亲顾虑,”锦绣温声道,“可他如今失忆重伤,若放任不管,只怕凶多吉少。咱们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不缺这一口饭吃。待他伤好了,是去是留,再作打算不迟。”
云夫人沉吟片刻,叹道:“也罢,就依你。只是需约法三章:一不得出入内院,二不可与你独处一室,三若想起身世须立即告知。”
锦绣笑道:“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这时,云老爷也从外面回来,听闻此事后倒是开明:“既然救了人,就好生照料。我看那年轻人气质不凡,不像歹人。”
一家人正说着,忽见锦玉蹦跳着跑来:“母亲!大姐!无忧公子出来了!”
众人皆是一怔,转头望去,果然见无忧扶着门框站在廊下,面色苍白却带着歉意的笑:“恕无忧冒昧...不知净室在何处?”
锦绣忙起身扶他,解释道:“客房内间就有净室,我方才忘了告诉你。”
无忧耳根微红,低声道:“多谢姑娘。”
待锦绣扶他回去,云夫人与云老爷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这年轻人...”云老爷捻须沉吟,“气度不像寻常百姓。”
云夫人蹙眉:“正是如此才叫人担心。”
却说锦绣安置好无忧后,想起花田还有事要处理,便嘱咐丫鬟好生照看,自己往后园去了。
待到日落时分回返,经过东厢时,却见无忧不在房中。锦绣心中一紧,忙四处寻找,最终在廊下花圃旁找到了他。
夕阳余晖中,无忧正蹲在花圃边,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受损的兰草整理枝叶。动作轻柔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般。
“你怎么出来了?”锦绣快步上前,“郎中说过要静养...”
无忧闻声抬头,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美得惊心动魄。他微微一笑,指着那株兰草道:“我看它枝叶受损,若不理顺,恐难成活。”
锦绣一怔,蹲下身查看,果然见那株名贵兰草不知被谁碰伤了,经无忧一番打理,已好转许多。
“你懂花草?”锦绣惊讶道。
无忧偏头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似乎...是懂一些。见到它们,便觉亲切。”
锦绣心中微动,笑道:“既然如此,待你伤好些,可愿帮我照料花田?也算找些事做,免得整日无聊。”
无忧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来:“只怕给姑娘添麻烦...”
“不麻烦,”锦绣起身,向他伸出手,“云家以花为业,多一个懂花的人,求之不得。”
无忧望着她伸来的手,微微一怔,终是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锦绣用力拉他起身,却因力道估计错误,险些两人一同摔倒。
无忧及时稳住身形,下意识扶住她的腰。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锦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兰草清气,一时竟忘了推开。而无忧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眸色渐深。
“大姐!”锦玉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迅速分开,各自退后一步。锦玉快步跑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满面狐疑。
“什么事?”锦绣镇定心神,语气如常。
锦玉这才想起正事,忙道:“母亲让你去前厅用晚饭,说是有客人来了。”
锦绣点头,对无忧道:“你回去好生休息,晚饭会有人送来。”
无忧垂眸应了声,转身回房。锦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莫名一阵悸动。
前厅里,县长千金李玉娇果然坐在客位上,见锦绣进来,立刻扬起下巴,语带讥讽:“云姑娘真是大忙人,让客人好等。”
锦绣从容入座,微微一笑:“不知李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李玉娇轻哼一声,目光扫过厅内布置,语气不屑:“你们云家虽说是卖花的,倒也将这宅子收拾得像模像样。”
云夫人面色微沉,却仍保持礼节:“寒舍简陋,比不得县长府上。”
席间,李玉娇明褒暗贬,句句针对云家出身。锦绣却不恼不怒,应对得体,反倒让李玉娇越发不快。
饭后上茶时,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溅到李玉娇裙摆上。李玉娇顿时大怒,扬手就要打人。
“李小姐息怒。”锦绣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小丫头毛手毛脚,我代她赔罪。改日定当送上最新到的香露为小姐压惊。”
李玉娇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云姑娘倒是会调教下人,只是这规矩嘛...”话未说完,忽然瞥见廊下一闪而过的身影,顿时怔住,“那是谁?”
锦绣回头,见是无忧出来寻她,心下暗叫不好。
无忧本是想将拾到的绣帕还给锦绣,却不料厅中有客,进退两难间已被李玉娇看了个正着。
李玉娇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忧,眼中闪过惊艳与嫉妒:“云姑娘家中何时藏了这般人物?难怪近日少见你出门。”
锦绣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淡淡道:“是远房表亲,来家中养病。不便见客,失礼了。”
说罢也不顾李玉娇反应,径直走向无忧,低声道:“不是让你好生休息?”
无忧歉然道:“我拾到姑娘的绣帕...”
锦绣这才想起白日里确实丢了绣帕,接过时指尖相触,两人俱是一顿。
身后传来李玉娇的冷笑:“好个'远房表亲',云姑娘真是好福气。”
锦绣蹙眉,正要回话,却听无忧温声开口:“小姐误会了。在下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病患,蒙云家不弃,得以苟延残喘罢了。”
他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清贵气度,让李玉娇一时语塞。
云夫人适时上前打圆场:“天色不早,李小姐怕是该回了,免得县长大人担心。”
李玉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行前又瞥了无忧一眼,目光复杂。
送走不速之客,云家众人皆松了口气。云老爷捻须道:“这李小姐越发骄纵了。”
锦绣却蹙眉望着李玉娇离去的方向,心下隐隐不安。以李玉娇的性子,今日见了无忧,怕是会生出事端。
是夜,锦绣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查看无忧伤势。轻叩房门,却无人应答。推门一看,房中空无一人,被褥整齐,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锦绣心中一紧,忙四处寻找。最终在后园花架下找到了他。
月光如水,洒在无忧身上。他站在一株白兰前,指尖轻抚花瓣,神情专注而温柔。夜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和素白衣袍,恍若谪仙。
似是察觉到动静,他蓦然回首。见到是锦绣,眼中警惕瞬间化作温柔笑意:“姑娘还没睡?”
锦绣快步上前:“你才好些,怎么深夜在此吹风?”
无忧轻声道:“睡不着,想起些模糊片段...似乎曾经,也有人爱在月下赏花。”
“想起什么了?”锦绣关切道。
无忧摇头:“只是零碎画面,辨不分明。”他忽然轻声问,“姑娘可会觉得...我是个麻烦?”
锦绣一怔,随即失笑:“怎会?云家既救了你,便会负责到底。”
无忧凝视她片刻,忽然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片落花:“那就好。”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两人俱是一颤。
夜风拂过,花影摇曳。那一刻,锦绣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
而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县长府中,李玉娇正对镜自照,眼中满是妒恨。
“云锦绣...你何德何能...”她喃喃自语,手中玉梳应声而断。
一场因美而起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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