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在云家安顿下来已有半月。这些时日,他谨守本分,除了养伤便是帮着照料院中花草。说来也奇,那些名贵娇气的花木,经他手照料,竟都长得格外好。
这日清晨,锦绣正要出门巡视花田,却见无忧已在廊下修剪花枝。晨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精致轮廓,看得几个小丫鬟远远地偷瞧,窃窃私语。
“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又早起劳作?”锦绣走上前,语气略带责备。
无忧闻声回首,眸中漾开笑意:“躺久了反觉疲惫,活动活动倒舒服些。”他放下花剪,从旁取过一个小巧的香囊,“昨日见姑娘香囊旧了,我做了个新的,里面装了些安神的花草。”
锦绣接过,见那香囊针脚细密,绣着几枝清雅的白兰,与她平日用的极为相似,却又精致许多,心下不由一动:“你还会女红?”
无忧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似乎...原本是不会的。只是见姑娘常用,便想试着做一个。”
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管家匆匆来报:“小姐,李小姐又来了,说要寻什么...白蝶兰?”
锦绣蹙眉:“昨日不是刚送过一批花去县衙?怎的又来了?”说着便要往前厅去。
无忧轻轻拉住她衣袖:“那位李小姐...似乎对姑娘颇有成见。我陪姑娘同去?”
锦绣见他眼中关切,心下微暖,却摇头道:“你伤未愈,好生歇着。李玉娇我还应付得来。”
前厅里,李玉娇果然又在那里挑剔。今日她穿着一身桃红锦裙,珠翠满鬓,见锦绣进来,立刻扬起下巴:“云姑娘好大的架子,让客人等这许久。”
锦绣从容见礼:“不知李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听说小姐要寻白蝶兰?”
李玉娇用团扇轻掩口鼻,眼神却四下打量:“可不是么。父亲宴请贵客,点名要白蝶兰点缀。听说云家花圃有上品,特来瞧瞧。”
锦绣示意下人取花,一面道:“白蝶兰娇贵,这个时节开得好的不多。我让人取几盆来给小姐过目。”
“不急。”李玉娇忽然起身,踱步到廊下,“听闻云姑娘前些日子救了位重伤的公子,不知可否引见?家父最是敬重义士,若得知此事,定要褒奖。”
锦绣心下警觉,面上却不动声色:“劳小姐挂心,只是表兄伤势未愈,不便见客。”
“表兄?”李玉娇挑眉,语气玩味,“怎的从未听说云家有这么位表亲?”
正说着,忽听后院传来一阵悠扬笛声。曲调清越空灵,似山间流泉,林下清风。
李玉娇顿时被吸引:“这是...”
锦绣心中暗叫不好。这笛声清越绝俗,除了无忧,还能有谁?
果然,李玉娇循声而去,锦绣拦之不及。穿过回廊,但见后园花架下,无忧一袭素衣,执笛轻吹。晨光透过花叶间隙,在他周身洒下斑驳光影,恍若仙人临世。
李玉娇怔在原地,手中团扇“啪”地落地。
笛声戛然而止。无忧回眸,见是锦绣,唇角自然漾开笑意。待看到她身后的李玉娇,笑容微敛,起身行礼:“不知有客,失礼了。”
李玉娇这才回过神,忙拾起团扇,语气竟带了几分娇羞:“公子笛艺高超,不知奏的是何曲目?”
无忧垂眸:“信口胡吹,不足挂齿。”说着转向锦绣,“姑娘不是要出门?东西都备好了。”
锦绣会意,顺势道:“正要走。李小姐,白蝶兰已备好,请前厅过目。”
李玉娇却似没听见,只盯着无忧:“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鄙姓云,名无忧。”无忧从容应答,竟是将锦绣随口取的名字认了下来。
“云无忧...”李玉娇重复着,眼神闪烁,“好名字。不知云公子与云家是...”
“远亲。”锦绣抢先道,“表兄家中遭变,来此暂住。”说着暗中扯了扯无忧衣袖。
无忧会意,歉然道:“在下还需服药,失陪了。”说罢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李玉娇目送他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语气莫名:“云姑娘这位'表兄',倒是一表人才。”
锦绣淡淡一笑:“表兄抱病在身,不便多见客。李小姐不是要看花么?”
看花时,李玉娇明显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后院方向。临走前,她忽然道:“三日后家父设宴,云姑娘务必赏光。对了,”她故作随意地补充,“令表兄若身子好些,不妨同来。家父最喜与青年才俊结交。”
锦绣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得应承:“表兄需静养,怕是要辜负小姐美意了。”
送走李玉娇,锦绣快步回到后院。无忧正在煎药,见她面色不豫,轻声问:“那位李小姐为难姑娘了?”
锦绣摇头,蹙眉道:“她注意到你了。以她的性子,怕是会生出事端。”
无忧添了根柴火,火光映得他眉眼格外深邃:“是我给姑娘添麻烦了。”
“不怪你。”锦绣叹气,“那般笛声,任谁听了都会寻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你何时会的吹笛?还吹得那样好?”
无忧动作一顿,眼中闪过茫然:“似乎...原本就会。见到笛子便自然而然地...”
这时,一个小丫鬟红着脸跑来:“小姐,无忧公子,药煎好了。”
无忧接过药碗,却不急着喝,反而先递给锦绣一盏花茶:“姑娘说了这许久话,润润喉。”
锦绣接过茶盏,指尖相触,两人俱是一顿。这些小日子以来,无忧总是这般体贴入微,让她渐渐习惯了这份照顾。
“那李县长的宴席,”无忧忽然问,“姑娘要去么?”
锦绣抿了口茶:“自然要去。云家还要在本地立足,不好得罪县长。”
“我陪姑娘同去。”无忧轻声道,“既然李小姐已经注意到我,躲着反惹猜疑。不如大大方方露面,免得她再生事端。”
锦绣蹙眉:“可你的伤...”
“已无大碍了。”无忧微微一笑,“总不能永远躲着。况且...”他抬眼看向锦绣,目光深邃,“我若同去,也好护着姑娘。”
锦绣心头一跳,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那你需答应我,宴席上紧跟在我身边,莫要单独行动。”
“遵命。”无忧唇角微扬,忽又从袖中取出一物,“对了,方才拾到姑娘的珠花。”
正是一枚珍珠发簪,今早锦绣遍寻不见的。她接过发簪,疑惑道:“你在何处拾到的?”
无忧眼神微闪:“廊下花丛边。许是姑娘经过时落下的。”
锦绣不疑有他,道谢后插回发簪,却未注意到无忧耳根微微泛红。
三日后,县长府宴。
云家的马车抵达时,府前已是车水马龙。锦绣今日特意穿了身湖蓝锦裙,戴了套珍珠头面,既不**份,也不过分招摇。
无忧跟在她身后,一袭月白长衫,仅以玉簪束发。饶是如此简素,下车时仍引来无数目光。
“那人是谁?” “从未见过,好生俊美...” “似乎是云家小姐带来的...”
窃窃私语声中,锦绣下意识靠近无忧半步,低声道:“跟紧我。”
无忧微微颔首,落后半步随着她,姿态恭敬如侍从,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宴席上,李玉娇一见无忧,立刻迎上来,今日她打扮得格外明艳:“云公子果然来了。这位是...”她故意看向锦绣。
锦绣从容道:“家表兄云无忧。”说着向无忧介绍,“这位是县长千金李小姐。”
无忧施礼:“李小姐。”
李玉娇目光在他脸上流转,笑意更深:“云公子请上座。”
锦绣正要婉拒,忽听一个声音插进来:“这位便是云姑娘救下的公子?”
转头见是陈景明。他今日作为城中富商代表也在受邀之列,此刻正打量着无忧,目光锐利。
锦绣心中不悦,面上却笑:“陈公子也来了。这位是家表兄云无忧。”她特意加重“表兄”二字。
陈景明拱手:“云公子。”眼神却分明不信这番说辞。
无忧从容还礼:“陈公子。”
宴席间,李玉娇屡屡借故与无忧搭话,都被锦绣或不无忧巧妙挡回。陈景明则冷眼旁观,不时与锦绣谈论生意,语带试探。
酒过三巡,李玉娇忽然提议:“久闻云公子笛艺高超,不知可否赏脸奏上一曲?”
席间众人纷纷附和。锦绣正要推拒,无忧却起身:“承蒙李小姐抬爱,在下献丑了。”
他取过玉笛,略一沉吟,笛声渐起。这一次的曲调与那日不同,婉转低回,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动容。
锦绣怔怔望着他。月光下,无忧身姿挺拔,眉目如画,笛声里却带着说不清的忧伤,仿佛在诉说着遗忘的往事。
一曲终了,满座寂然。良久,李玉娇才抚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曲名为何?”
无忧垂眸:“即兴之作,未有名称。”
“即兴都能如此动人,云公子果然才情非凡。”李玉娇目光炽热,“家父最惜才,若知公子有此大才,定要重用。”
锦绣心中一紧。却见无忧施礼道:“小姐谬赞。在下才疏学浅,且需静养,不敢担此厚爱。”
宴席散后,马车上,锦绣一直沉默。直到快到云家,她才开口:“今日你不该出风头的。”
无忧轻声问:“姑娘生气了?”
“李玉娇看你的眼神不对,”锦绣蹙眉,“她父亲是县长,若真打起你的主意...”
话未说完,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无忧下意识护住锦绣,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姑娘在担心我?”
锦绣一怔,抬眸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车帘缝隙漏进的月光映在他眸中,仿佛星河璀璨。
她慌忙推开他,语气故作镇定:“自然担心。你是我救回来的,总要负责到底。”
无忧微微一笑,坐回原位:“姑娘放心,无忧自有分寸。”
回到云家,锦绣径自回房,心绪纷乱。她取出无忧送的香囊,嗅着那清雅的香气,眼前却总浮现出他月光下的眼眸。
而此刻县长府中,李玉娇正对镜卸妆,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云无忧...”她抚摸着方才宴上“不小心”拾到的、属于无忧的玉佩,“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窗外,月隐乌云,夜风骤起。
一场风波,已然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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