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我愿懒得搭理，直接调头走人，红衣男却不让他走，猛地上去扯住他：
“就是你！你当时卖我泡面和饮料，你坑了我多少，至少也有百八十，你他妈现在就给我还钱！还钱！”
陈我愿一把甩开他，回头仰脸道：
“你有病吧！那是你自己买的，不说我都是明码标价，更何况网吧又不是我开的，难道多少钱是我随便定的吗？你有事要么找姓贾的，要么去找医生，狗都不像你这么叫，真是吵死了……”
红衣男看着人撇得一干二净，一时间气从中来，跑进角落里，突然开笼子，放了一只狼狗出来！
陈我愿本来大步流星走人了，结果听到身后起伏的狼狗叫，以及追着他跑的脚步声，缓缓停下了脚步——
“汪！”
迅疾的狼狗扑面而来，陈我愿回身抬手挡，一下子被抓伤了手。
他的手本来就冻得有些严重，常常红一块紫一块的，这下被狗爪子一抓，竟然烂了，流出秽暗脓血来。
红衣男没想到狼狗直接扑人，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落在后边的绳子拴上。
陈我愿手瞬间疼得钻心，不知道兜里还有没有纸，支着手指抖着翻半天，只把几张零散的五十二十弄了出来，甚至还有四张百元大钞。
而他这些钱是要交话费的，前几个月穷忘了，可能一直都是他爹交的，因此他想起来就烦。于是他打算这次自己交多点儿，就不算花他爸的钱了。
红衣男看人没啥大碍，应该只是伤了手，又看见地上皱巴巴的钱，斗胆走更近，吆喝道：“算你识相，掉地下的钱是我的了……这都是你坑走的！这本来就是我的！”
陈我愿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男的，因此红衣男弯腰捡的时候，他一脚朝人肩膀上踹了过去：
“你当街抢钱是吧，我报警了！”
那些钱可不止五百，属于治安的范围，陈我愿不想跟人打架，忍着痛拿手机就要拨打110。
红衣男怒目圆睁，看他手不方便，直接将手机给人砸到地上，拿脚踩了上去算泄气。
买个手机花销大了，陈我愿一惊，推搡间弯腰去捡，那红衣男也是怂包，猛地一把将陈我愿推到电线杆子上，转身就准备跑路。
“你有病啊……钱还我！”
陈我愿想去追，然而头撞到了电线杆，黑着眼半天缓不过来，他在摇摇欲坠的模糊视线里，隐约看见个白影子，不过来不及分辨了，他捂着后脑勺摸到一点湿，伸开手一看果然是血，吸口气，缓缓倚着杆子蹲下去。
忽然“咣当”一下，是扫帚重重扔地上的声音。
接着，浅色的人影折射下来，一双干净的白鞋子停在他跟前。陈我愿还护着头，皱眉慢慢抬眼，却在看见来者的一瞬间……将眉头松了下来。
这明明是十几年寒冬腊月里，一个平平无奇的漫长夜晚。
而江别川就那样站在灯下，恰好出现在他身边。
于是陈我愿便知道了——
即使冬夜里天上星光黯淡，也依然有最亮最清冷的那颗。
叫做他的小救星。
“最近的药店还没关门，”江别川的声音宛如雪融，冷中掺杂着暖，“先去看看吧。”
江别川扶着陈我愿肩膀起来，陈我愿头上的血干在了掌心，手上冻疮裂开，擦也擦不得。
“……徐正梁！我叫你打人！你还偷人家的狗！你活该！”
“哥，那小孩用扫把打我，扫把都断了！我怎么就活该了？”
几步之外有吵架声，陈我愿抬头看，结果又是熟人。
徐争风气喘吁吁跑过来，叉着腰，而后深深朝着人鞠了一躬，说：“不好意思啊小陈，他是我兄弟，脑子不好，请你见谅……”
徐争风刚从理发店下班，就碰见徐正梁在那里偷狗，等跟过来时，徐正梁已经放狗咬人，还没来及去阻止，就又看见个白袄小孩从旁边过来，拿了街上的扫把从背后抡徐正梁。
徐正梁有贼心没贼胆，抱着头扔了钱就跑了。之后被徐争风拦住臭骂。
“他是你兄弟啊……”陈我愿仔细看，好像是有一点点像，只是徐正梁看起来有点邪。半晌他自认倒霉，摇摇头说，“算了，没关系……徐师兄你每天都那么辛苦，早点回去吧。”
“真不好意思啊，小陈，我跟你说对不起……哦明天我一定给你赔钱，我老妈还一个人在家里，我得赶紧回去。”
“好好，没关系，赶紧回去吧。”
陈我愿目送人远离，这才扭头看江别川。
江别川弯腰，把五百多块钱拣了起来，掸去脏灰，默默塞回了陈我愿口袋里。
陈我愿看见他又背着个书包，心想这是又给他送书来了？
于是他就问：“你怎么来了。”
江别川没回答，抓着书包带子往前走。
陈我愿落在后面，途径地上折断的扫帚，跨一步。
江别川依然走在前，朝药店方向去，稍微放慢了脚步。
陈我愿很快跟他并肩，侧过头，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咳嗽一声，悄悄道：“……你想我了？”
药房近在眼前，没承想他一话落，江别川直接扭头走。
“哎。”陈我愿一惊，忙过去追。
他手使上劲，那冻疮简直疼得藕断丝连，一直疼到了心里去。陈我愿低头，又抬眼，滋味复杂：“好，你没想……行了吧。”
江别川回身，瞥他一眼，轻哼一声，目光还摆到一边去。
陈我愿默默看江别川，一边觉得他眼睛轻轻亮亮真好看，一边想他脾气又倔又别扭……就是还挺可爱的。
而此时他的心思，就像冬天冰面下的暖水，只剩心里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漫开。
于是他轻声说：“只是我想你了。”
毕竟，江别川不来，一个月的等待漫长得好像一年。
闻言，江别川抬眼看向陈我愿，以一种不咸不淡的表情，随后又挑起半副眉头，像是觉得新奇。
陈我愿被人盯着，忽然无话可说。只见他匆匆低头，摸了下鼻子，怕又流鼻血似的，赶紧用肩膀怼开玻璃门，先一步进药房了。
江别川随后跟过来，女医生正在柜台前，给一位患者拿感冒药，看见他们就热心地询问了状况。
“你们是怎么啦，马上快过年了，病人还挺多。”
陈我愿还不知道怎么说，江别川停在他旁边，扶在前台，慢慢开口：“他手被狼狗抓了……不知道会不会得狂犬病。”
“被狗抓了？是流浪的狼狗吗……那个附近的社区卫生中心有狂犬疫苗，建议还是打一下吧，今天晚了关门了，最好明天一大早就去。今天可以先回去用肥皂洗干净，做点消毒。”
医生回身拿了消毒水，戴着口罩，又近距离查看了陈我愿的手，惊讶：“孩子，你这不仅是狗抓了吧，看起来是冻的了，可有一点严重了啊！要赶紧涂药！冻伤不能受刺激，那就不要用肥皂了，你搞点生理盐水冲洗。”
江别川目光低垂，一样看他的手，而后很快扫开，又说：“他头也撞到了。”
陈我愿闻言，拿手背蹭了下后脑勺。干掉的血凝了块，他才慢吞吞转身给医生看。
医生问他有没有晕眩想吐，四肢无力等状况，陈我愿就撞到的一瞬间眼前黑了，现在在风里走一圈了，感觉还行，甚至神清气爽，就说：“没有吧。”
医生点点头：“那应该没什么事情哦，估计是头皮出血，没伤到里边，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拿毛巾冷敷一下。”
“好。”江别川听清楚了，接过药物塑料袋。
“棉签，消毒液，生理盐水，冻疮药膏，纱布，这些一共是……”
江别川点点头，十分顺畅地将手伸进陈我愿口袋，拿钱付过去。
之后，江别川提着药袋子率先出去，陈我愿只好默然跟着，就好像长辈后边犯错的孩子。
江别川居然还记得他那个荷花小区怎么走，此时夜风轻拂，荷花池水面生澜，陈我愿抿着唇，低头看他影子，竟觉得无比心安。
小区时间久了没电梯，楼道走俩一米八的还显得逼仄，就连灯也暗。他们上了二楼，陈我愿停下来，心想江别川这是要进来了？
幸好他爱收拾整理，出租屋很干净。
“钥匙在口袋里，裤子右侧吧。”陈我愿手一动就渗血裂纹，往狭窄的兜里掏不方便，让江别川帮忙开门。
江别川点点头，淡然放低目光，去翻陈我愿口袋。
陈我愿还穿的那件灰紫色冲锋衣，里边叠着自己当初带的秋天外套，还有卫衣，这些上装一层层都遮着裤子，刚好长度到口袋。
他低头，手臂抬起来，江别川扒他衣服，掀开，手指头勾进去，没找到，侧过头靠近点，再近一步，逐渐将半只手都探进去，耳朵快贴上人嘴唇了，奇怪：“你裤子口袋还挺深。”
“是吗……没有吧。”
陈我愿低头歪过脸，看人贴在他身前找，声音明明绷着，又好像有一点戏弄。
闻言，江别川忽然顿了下，抬头，瞪了陈我愿一眼。
陈我愿撇撇嘴角，抬眼，直着腰，不以为意。
江别川冷哼，掀上陈我愿又厚又沉的衣服，重新往左边掏。直到手都被那一层层硬布料压酸了，才揪住深兜里的一枚钥匙。
找了这么半天，他手都有点儿抽筋，就稍微在人口袋里停了会儿。江别川感受到陈我愿的体温，估计是只穿了这一条宽松的黑色牛仔裤。
于是他抬眼瞅人，语气毫无起伏，冷冰冰说：“下次给你带条秋裤怎么样。”
陈我愿看着他带点儿小情绪的表情，不自觉抿开一点笑意：“单穿不冷，你的手倒是挺冷。干脆再往里边伸啊……彼此奉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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