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织梦者
下午两点五十分,市局附近的一处安全屋内,气氛静谧得近乎凝滞。这是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房间,色调柔和,隔音极佳,更像一个简约的会客室,但单向玻璃后和隐蔽的摄像头正记录着一切。凌曜独自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依旧透着一种无形的审视感。郑轩和林薇在隔壁的监控室,通过屏幕密切关注。
三点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负责接引的便衣警察推开门,侧身让进一个人。
来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浅灰色的粗线针织毛衣,衬得他肤色白皙。他身形清瘦,比凌曜略矮一些,黑色柔软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垂在额前。他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温润的褐色,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好奇,快速地扫视了一下房间环境,然后目光落在了凌曜身上。面前穿着整齐,面容伶俐的男人姿态慵懒的坐在椅子上。
他的样貌干净俊秀,气质温和,与凌曜那种具有攻击性的冷峻英俊截然不同,更像邻家学长或温柔的年轻教师,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的亲和力。这就是白夜,那个用文字编织出无数梦幻与温暖,此刻却与血腥罪案紧密相连的童话作家。尽管可能一切和这个躺枪的作者无关。
“您好,我是白夜。”他开口,声音清朗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主动向凌曜伸出手。
凌曜站起身,与他礼节性一握。他的手温暖而干燥,与凌曜的冰冷形成对比。“凌曜。”他简单报上名字,没有透露身份,示意对方在对面沙发坐下。
白夜坐下,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但并不怯懦。“警官先生,我…接到通知就立刻过来了。是关于…我的书的事吗?”他的目光里有关切和困惑,“我看到新闻了,那两起案子…太可怕了。但我不知道我的书怎么会…”
“我们正在调查中。”凌曜打断他,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你作品的情况,以及你是否注意到任何异常。”他的问题直接而高效,围绕着《迷雾森林》的创作灵感、核心主题、对经典童话的改编意图,以及近期是否有收到过极端读者的信件或反馈。
白夜愣了愣头上的呆毛被吹起,呆呆的哦哦两声,抠了抠裤子上的线头。白夜回答得很认真,语速不快,偶尔会停下来思考,组织语言。他谈起自已的创作时,眼神会变得专注而明亮,流露出对故事和角色的真挚情感。他解释《迷雾森林》的初衷是希望读者在成人世界的疲惫后,能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休憩、感受温暖和希望的地方,即使其中包含一些黑暗元素,也是为了衬托光明的可贵。
“我收到的读者来信大多是很温暖的,分享他们读后的感动…”白夜微微蹙眉,努力回忆,“极端负面的…似乎没有。或许有批评,但上升到仇恨程度的,我没有印象。”
凌曜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白夜的表现符合一个长期专注于创作、有些不谙世事的作家的形象。他的紧张是合理的,他的困惑看起来也很真实。但凌曜没有放过任何一丝不协调的地方。当问及他是否想过自已的作品会被如此扭曲解读时,白夜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难过和…一丝茫然。
“我…我没想过。”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故事写出来,就像孩子离开了家,读者如何理解,有时是作者无法控制的。但我从未想过…会有人用它来…来…”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邪恶,最终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悲悯,“这太悲哀了。”
整个谈话过程,凌曜主导着节奏,问题尖锐却包裹在冷静的外壳下。白夜则像一杯温水,柔和地承接所有问题,答案坦诚而直接,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
然而,在监控后的郑轩却皱起了眉。“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过头。”他低声对林薇说,“一个神秘的畅销作家,突然被卷入连环血案,就只是这样?紧张,配合,还有点难过?”
林薇则有些不同看法:“郑队,他看起来不像装的。而且他的书确实给了很多人安慰…”她是白夜的读者,情感上更倾向于相信作者的纯粹。
会谈接近尾声,凌曜看似随意地拿起桌上那本作为证物的《迷雾森林》,翻到《海的女儿》被划花的那一页。“白先生,对这个结局被刻意破坏,你怎么看?凶手似乎在否定你笔下人鱼公主的牺牲。”
白夜的目光落在那些狰狞的划痕上,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他…他不相信‘无条件的爱’和‘自我牺牲’的价值。他认为那是虚伪和愚蠢的。他用毁灭来证明他的‘强大’…但其实,这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匮乏和…恐惧。”
这个洞察,精准而深刻,甚至带了一丝与他温和外表不符的精准性。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带有一丝天真的作者应该不会想到这个层面。凌曜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白夜仿佛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略显仓促地补充道:“这只是我…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的胡乱猜测。具体的,还是要靠各位警官的专业判断。”
会谈结束。白夜在留下联系方式并表示会全力配合后,由便衣护送离开。
安全屋内,凌曜独自坐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那个神秘的童话作家,像他笔下的迷雾森林一样,表面上温暖祥和,深处却似乎隐藏着难以一眼看透的轮廓。
凌曜开始回忆和白夜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白夜的反应都太过正常,找不到一丝纰漏和错误。以至于凌曜只能想起白夜眼里流露出的一丝难过和天真,以及头上不断被风吹动摇摆的一缕呆毛。
而他最后那句关于凶手“内心匮乏与恐惧”的论断,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凌曜冷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这个“织梦者”,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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