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被东家打得皮开肉绽的千九狸痛苦地趴在床上呻吟。
其父千三狡走了进来,他瞧着九狸没出息的样子,顿时气急败坏。三狡指着床上的千九狸斥骂到:“你可真是给我争脸!”
千九狸心中抱怨,却又惧怕恼火的父亲。他梗着头,低声嘟囔道:“我哪知道那马会突然受惊。”
千三狡闻之,火气上窜:“闭嘴,你看看人家沈檐,一个在库房里拨弄算盘的,待了不到一年,就把东家迷得一阵一阵的,再看看你!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被父亲这么一说,千九狸更加窝火,心中更记恨沈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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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晌午,沈檐趁闲暇之余带上膳食去寻同在东家帮活的蒖蒖。
走进劳工的厨房,沈檐环视寻找蒖蒖。
一个四十上下的婆娘见他生的清俊风雅,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她调戏道:“原来是沈檐啊,你们快瞧瞧,这俊脸、这肌肤,出落得竟比我家女儿还好。”
屋内其他婆媳闻此,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打量起他的身段。
沈檐只觉浑身不自在。
那婆娘不过瘾,向沈檐怪语道:“你每日寻蒖蒖出去都做什么?莫不是带她去村后林子里做什么坏事了?”
村后那片树林常为寨中淫男□□的苟且之所。几个婆娘听到这儿,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沈檐忍着愠气:“田娘说笑了,我是来给蒖蒖送饭的。”
谁知这婆子看到沈檐手中的吃食,大胆上前调戏:“你啊,给她带多少吃食也无用,她那身上能长几斤肉,你还不如喂与我吃!”说着,她伸手就向沈檐手内摸,想趁机占他便宜。
沈檐心底生起一阵厌恶,他后退几步:“我自己交给蒖蒖就好。既然她不在,我先走了。”
沈檐疾步走出屋外,那婆子还在屋内张声到:“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还害臊了!”屋内又是一片笑声。
沈檐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他大步向外走去。
沈檐来到别处,才得知蒖蒖被东家人带进山采药去了。
雾笼山腰,一行孩童随药婆上山采药。山路难行,光是上山便费了孩童一半的气力,而所寻的草药又混生于杂草之中难以识别。
药童心不在焉地拿着铲锄挖寻草药,独蒖蒖肯专心寻找,她拨开杂草,嗅到草药幽微的香气,不久寻到药婆所说的野天麻。
药婆瞅见蒖蒖已找到草药,转身训斥旁人:“你们几个愣头儿,看看蒖蒖,连她这么快就找到了,你们呢!都是干什么吃的!”其余人打着哼声,拿眼恶视蒖蒖。
蒖蒖却不明白状况,在一旁喜笑颜开。
傍晚,炊烟袅袅升起,回到千角家的沈檐看到了院内晾晒的药材。
见哥哥回来,蒖蒖立马放下锅勺,兴冲冲地迎上前,每日她都是这样迎接沈檐回来。
沈檐瞧向晾晒的草药,笑言问到:“这些都是什么?”
蒖蒖拉着他的手上前,指着药材一一介绍道:“这是蛇舌草,那是天麻,蛇莓,还有木莲和丁香。”
沈檐伸手摸着蒖蒖的脑袋,称赞道:“小医师。”
蒖蒖听到哥哥夸赞,心中开心,笑得涨红了双颊。
这时,屋里穿来千角不耐烦的声音:“蒖蒖,饭做好了吗。”
沈檐闻声凝眉。蒖蒖听到爷爷喊声,忙又回到灶台旁。
眼见蒖蒖在灶台间忙碌,沈檐于心不忍,他上前帮忙。
秋后,百家寨的药物和毛皮很少出寨贸易,寨里的奴隶也能稍稍闲下来,除了主家的活儿,他们也很少去东家帮活。
在秋木簌簌落叶之时,百家寨的村民会在寨口的娲皇庙举行祭拜女娲的仪式,他们杀羊宰猪,供奉五谷,答谢娲皇的庇护保佑,祈求来年顺遂多福。
这种体面的仪式,寨里的奴隶和像蒖蒖一样无足轻重的寨民是不能参与,他们只有帮忙准备祭品,摆桌搬椅的份儿。
祭拜女娲的仪式开始,沈檐和蒖蒖二人远远坐在槐树下歇息。沈檐拿起树枝挽袖教蒖蒖识字,脑中却不禁思索着以后。
他已被困于百家寨一年,逃离之事却仍无半分进展。
他抬首望向寨口,只守卫正将蹲在寨口附近的奴隶驱散。百家寨不准奴隶靠近寨口,令他无可乘之机。
沈檐手中的树枝停下。蒖蒖抬目,她问向沈檐:“哥哥,你在想什么?”蒖蒖看向哥哥出神的侧颜问到。
沈檐回神:“没什么。”他拿起树枝接着教蒖蒖写字。
空中飞来一只青鸟落于两人身后的树上,它静静瞧着二人,从那灵敏青冥的眸色与幽青深玄的羽衣可以瞧出,其绝不是寻常飞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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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百家寨内迎来了一件喜事。
千程家的长子千成财娶妾,寨内敲锣打鼓,迎亲纳吉,闹闹哄哄地吵了半日,直到晚上才渐渐消停下来。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咽着哭声,被人扶进了洞房。
院里,囍字贴了满墙,红屑堆了一地。
东家摆了酒宴招待,几个帮活的在散尽的宴席间歇脚,千角同几个村里人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在那里东扯西扯。
千角不由啧嘴:“生在东家可真有福气,同样姓千,你看人家宴席摆的那叫一个气派。”
“可不是。”一个老头抽着烟袋,接过话来:“我听说那新娘子俊得很,跟个天仙似的。”
“能不俊吗,这可是寨里面出落得最好看女奴了,那丫头也是个有福的,可以攀上千程家,一夜之间从野鸡变成凤凰了。”那老头的婆娘跟在一旁说到。
婆娘打量了两旁,接着低声道:“我听说那新娘子还不愿意呢。”
田娘捏着扇子,驱赶蚊虫,她瞥了一眼在座的老汉、老嬷,不屑道:“四十岁的人娶十七岁的大姑娘,我要是那姑娘,我也不愿意。”
千角不以为然,他脱口而出:“可拉倒吧,要我说,她就是犯贱,东家家大业大,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一旁的老头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老角儿,要我说,你运气也不差,你不还有个孙女,说不定将来能被东家小儿子要了去。”
千角咧笑,盘算着:“她要是有那个福气,可好喽。”
沈檐从他们身旁路过,听到这些,心中生愠。
寨中稍有些钱财之人没有一个不心狠手辣。同他一样被卖入百家寨的奴人中,已有半数被奴役致死,受虐而亡。
千程的幼子虽小,却也是个专横霸道的主,将来大概也跟他们一个德行。
“哥哥。”
一声唤声将沈檐拉回现实之中,蒖蒖跑过来将他拉到一旁。
她神色中透露着少见的伶俐窃喜,从身后拿出一物:“看。”
她从厨房里偷拿出一个鸡腿,她掩不住面上流露的小得意:“给你吃。”
沈檐一笑,他接过鸡腿,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与蒖蒖。
蒖蒖展开油纸一看,里面竟也是一只鸡腿,她看向沈檐,眼中流转盈暖。
二人来到僻静的树旁,点起了一簇篝火,两人闲坐着吃起了鸡腿。
“新娘子可真好看。”蒖蒖想着新娘的样子,不由停嘴,呆呆憧憬着。
沈檐瞧着她出神的样子,想起来方才千角的话,不由信手将指上沾染的木烬摸抹在蒖蒖的脸上。
蒖蒖回神,呆懵地看向哥哥。
沈檐在王宫时读过不少浮生传记,多少能摸索出与书中人物具有相似生平之人的大致命途。
如蒖蒖一般,被掷于谷间的石子,虽没有劲风蹂躏,却也难见天日,如若长年累月地困于阴冷的谷底,终有一日会被淤土玷染埋没。
沈檐看向她,浅然一笑:“蒖蒖还是难看些,让人安心。”
转而,他用树枝勾弄篝火,陷入了沉思。
火光勾勒着沈檐轮廓分明的侧颜,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橙黄的光辉,犹如天上的皎月下凡,沾染上尘常烟火。蒖蒖看得出神,没理头地说了一句:“哥哥最好看。”
沈檐就像从娲皇庙泥塑像里走出来的神明,那么好,那么美。蒖蒖心想,若有神明在世,大抵也就像沈檐一样。
蒖蒖张嘴咬了一空,她低首看着鸡腿,忽就想到了自己,她不过是一个笨丫头,说不定沈檐哪天会如神明一样忽然隐身而去,不见身影。
蒖蒖想到这里,鼻子蓦然一酸。她抬眼看向沈檐,暗自掩饰着心绪,小心将手中的灰烬涂在他的脸上。
沈檐回神,他不清楚蒖蒖的心绪,他目光转向了蒖蒖,对她旭然一笑,蒖蒖也掩着心事,灿然回笑。
篝火渐弱,沈檐探身添柴,这时衣内的兵符不小心露了出来。
蒖蒖好奇探首,借着火光,她瞧见那是一块有着鎏金似纹路的青铜小物。
蒖蒖指着兵符问向沈檐:“哥哥,这是什么……”
沈檐发觉暴露在外的兵符,连忙将它放回衣内:“一块护身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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