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晨黎的攻坚审讯在一种极度紧绷的氛围中展开。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里，挤满了专案组的核心成员，陈局也亲自坐镇。秦琼和凌曜并肩站在单向玻璃前，目光死死锁定着里面那个时而狂笑时而瑟缩的男人。
琳玥和姚峰负责主问，他们按照凌曜制定的策略，不再纠缠于作案细节，而是直击晨黎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他对哥哥死亡的执念，以及那个虚幻的“认同感”。
“晨黎，你哥哥如果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会怎么想？”琳玥的声音刻意放平，却带着穿透力。 “他会为我骄傲！”晨黎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尖利，“我在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我在让那些瞎子看见！让那些聋子听见！” “完成什么事？”姚峰紧跟着问，“坠落？死亡？这就是你想让你哥哥看到的？”
晨黎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不！不是死亡！是…是解脱！是审判！这个世界是错的！它让人痛苦，却不给人出路！那些高高在上、说着漂亮话的人，根本不懂！那个姓凌的教授不懂！你们也不懂！”
他又提到了凌曜当年的讲座。秦究的拳头在身侧攥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凌曜。凌曜却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
“谁懂？”琳玥抓住话头，步步紧逼，“谁告诉你怎么‘审判’？谁告诉你这是‘出路’？那个欣赏你‘艺术’的人？那个给你钱买画材、让你去‘踩点’的人？”
晨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神开始慌乱地闪烁：“…没有谁…是我自己…” “不是你自己。”凌曜冰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入审讯室，清晰无比，“你的画风在变化，你的行动力在增强。有人在引导你，赋能你。他是不是告诉你，你是被选中的？是特殊的？是在执行一项伟大的使命？”
晨黎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身体剧烈一颤，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导师…他说我是…最理解他理念的人…”
“导师？！”观察室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秦琼猛地看向凌曜，凌曜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仿佛早已料到。
“他在哪？这个导师是谁？”姚峰急切地追问。
晨黎却猛地抱住了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不能说……不能说，他说过…说出来就完了…一切就都完了…”
“他骗你的！”凌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痛苦，你的愤怒，让你变成他的棋子，完成他不敢亲自出手的‘作品’！你现在在这里，而他呢？他在哪里？他有没有来看过你？有没有想办法救你？”
“不！不是利用！”晨黎崩溃地大哭起来，语无伦次，“我们是…是共鸣！他理解我！他和我一样痛！他说…等这次成功了…就带我去见真正的…「光明」…”
“真正的光明？”凌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奇怪的词，“什么光明？在哪里？是不是在国外？”
晨黎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失言，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死死咬住嘴唇，再也不肯说一个字。无论再怎么问，他都只是蜷缩起来，反复念叨着“不能说”、“完了”。
但线索已经足够清晰了。
观察室里，技术队老王立刻开始追踪“国外”、“光明”这些关键词与晨黎的关联。秦琼则面色阴沉地下达指令：“立刻核查晨黎及其亲属近三年的出入境记录！重点排查与他哥哥案件可能相关的、有心理学或哲学背景、近期可能回国或与晨黎有联系的人员！”
凌曜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晨黎对“导师”那种混合着崇拜、恐惧和依赖的复杂情感，以及“光明”这个带有某种特定隐喻的词语，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极其熟悉又不安的感觉。他快速在平板电脑上搜索着什么，指尖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哥哥凌昀——那个同样才华横溢却选择了一条非传统心理学研究路径的兄长，在一次激烈的家庭争论后，曾对他和父母说过一些类似的话，关于打破规则、关于引领迷茫灵魂走向“更高维度光明”的惊人之语。当时只当是他研究走火入魔的疯话……
凌昀后来与家里几乎断绝了联系，只零星听说他去了国外，似乎加入某个非主流的研究机构……这些年，凌曜几乎刻意不去想他。难道……？
“查到了！”技术队老王突然喊道，打断了凌曜的思绪，“晨黎的护照没有出境记录。但是他有一个表哥，名叫赵明，是搞行为艺术的，常年在欧洲活动。大概半年前回国待过一个月，期间和杜晨见过几次面！这个赵明，在国外好像用的也是另一个名字，叫什么…卢卡斯·赵？”
“赵明？”秦琼立刻命令，“立刻调查这个赵明！所有信息！尤其是他在国外的活动轨迹和社交圈！”
凌曜听到“赵明”这个名字，心里那点模糊的怀疑稍稍减退了一些——是个陌生的名字。也许只是巧合。他深吸一口气，将关于哥哥的那点突兀联想压回心底，重新聚焦到眼前的案子上。
“还有另一个发现！”另一个技术员报告，“我们在晨黎工作室一堆废画稿下面，找到一个被砸碎的预付费手机。恢复了部分数据，里面只有一个境外网络号码的联系记录，最后一次通话就在案发前一天！号码的注册地是…东欧某国！”
境外号码！东欧！
所有线索似乎瞬间汇聚起来，指向了一个隐藏在海外、通过远程方式操纵晨黎的“幽灵导师”！
“立刻通过国际刑警渠道，协查这个号码的使用者信息和地理位置！”陈局果断下令。
审讯室里，晨黎听到“赵明”和“境外号码”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死寂，仿佛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案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每个人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一个躲在国外、身份不明的操纵者，远比一个疯狂的独狼更令人不安。
散会后，秦究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哑声道：“大家辛苦，轮流休息几个小时。国际刑警那边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人群渐渐散去。
凌曜却坐在会议桌前没有动，手指仍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搜索着关于“赵明”和那个东欧国家的心理学研究机构或极端理念团体信息。他总觉得，“光明”这个词，不像那个搞行为艺术的表哥会用的词汇，反而带着某种更学术化、更……熟悉的扭曲感。
秦琼走过去，将一杯新泡的浓茶放在他手边，声音有些沙哑：“还在想？”
凌曜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眼中带着一丝困惑：“有点……太顺了。”
“什么太顺了？”
“这个‘导师’出现得太顺了。”凌曜低声道，“晨黎崩溃之下吐出的‘导师’、‘光明’，我们立刻查到了有海外背景的表哥和境外号码……一切都很合理，合理得像……早就准备好的一条线。”
秦琼皱眉：“你怀疑这个赵明不是真正的‘导师’？或者是替罪羊？”
“我不知道。”凌曜摇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审讯室里那个如同失去魂魄的晨黎，“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高超的操纵者，他会这么容易让自己暴露吗？哪怕是在境外？”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真正的幽灵，不会留下这么清晰的脚步声。”
秦琼看着他陷入沉思的侧脸，第一次没有出言反驳。一种莫名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导师”，仿佛一个真正的幽灵，在互联网的阴影里注视着他们，甚至可能……正在欣赏着他们沿着他预设的路线一步步追查。
而凌曜心底深处，那一丝关于哥哥凌昀的、被强行压下的模糊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在信息的浊流中若隐若现，暂时无法触及，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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