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预备铃响到第二遍时,秦砚的目光第无数次扫过旁边的空位。
谢染的座位空着,桌面上还摊着昨天没带走的物理练习册,页脚卷着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秦砚伸手把练习册抚平,指尖触到冰凉的桌面时,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往常这个时候,谢染该是趴在桌上补觉,校服外套罩着头,露出点乱糟糟的发顶,像只蜷成一团的猫。
“看什么呢?”池焰啃着包子从后门溜进来,差点撞在秦砚椅背上,“谢染那家伙今天没来,估计是睡过头了。”
秦砚抬头时,指尖还停留在练习册封面上那只歪歪扭扭的恐龙上——是谢染昨天画的,说“给你的解题步骤当保镖”。
“他从不迟到。”秦砚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又落回空位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池焰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坐回自己座位。
“说不定是被碰瓷绊住了,那猫昨天赖在他床上不肯走。”
他说着咬了口包子,余光瞥见秦砚皱着眉没说话,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放心吧,他就是感冒了,早上起来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我让他在家歇着了。”
秦砚的眉头这才松开些,却又拧了起来:“感冒了?严重吗?”
“就小感冒,鼻塞流涕那种。”
池焰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出门前给他煮了姜汤,还留了袋橘子糖,够他折腾一上午了。”
话虽如此,秦砚整节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圆锥曲线,他手里的笔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又一个小人——有的裹着被子打喷嚏,有的坐在桌前剥橘子糖,全是谢染的模样。
宋亦宸注意到他的走神,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魂穿了?老师刚才点你名三次了。”
秦砚回过神时,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数学老师扶着眼镜叹气:“秦砚,这道题的离心率是多少?”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报出答案,幸好没出错。
坐下时,耳尖有些发烫,眼角的余光又瞟向谢染的空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那里,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课间操时,秦砚攥着口袋里的感冒药站在操场边,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师请个假。
宋亦宸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第四节是自习课,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
“会不会太明显?”秦砚捏着药盒的手指紧了紧——高三的自习课比黄金还金贵,突然请假,难免引人猜测。
“有什么明显的?”宋亦宸嗤笑一声,往池焰那边扬了扬下巴。
“池焰刚才都在研究怎么把食堂的粥打包回去,你这算含蓄的了。”
秦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池焰正扒着食堂窗口跟阿姨比划,手舞足蹈的样子,估计是在说“要最稠的那种,多加姜丝”。
他忽然笑了,心里那点犹豫散了个干净——比起被人议论,他更担心谢染一个人在家硬扛。
第四节自习课的铃声刚响,秦砚就拿着请假条往校门口走。
路过五班窗口时,看见池焰冲他挤眼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宋亦宸则在后面假装刷题,嘴角却悄悄弯着。
池焰家住在老巷深处,秦砚凭着上次送谢染回家的记忆找到那扇斑驳的木门时,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
他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往常的打闹声,只有隐约的咳嗽声传出来。
“谢染?”他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轻,“是我。”
里面的咳嗽声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谢染裹着件厚外套站在门后,头发乱糟糟的,鼻尖红得像草莓,眼睛却亮得吓人,看见秦砚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吗?”
“自习课。”秦砚举了举手里的药盒和保温袋,“池焰说你感冒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谢染拽了进去,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屋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客厅茶几上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打在谢染脸上,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谁让你跑回来的?”谢染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张,“高三的课多重要,你……”
“比你重要?”秦砚打断他,把药盒放在茶几上,打开保温袋——里面是宋亦宸让食堂阿姨特意熬的白粥,还温着。
“先把粥喝了。”
谢染没动,只是盯着茶几上的药盒发呆。
那是盒常见的感冒药,包装上画着个咧嘴笑的太阳,跟秦砚总往他兜里塞的橘子糖一个牌子。
“怎么不开灯?”秦砚伸手想去开灯,却被谢染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很凉,指尖泛着白,攥得很紧,像怕什么东西被照亮。
“晃眼。”
谢染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视线落在茶几角落的一张照片上——是他和池焰小时候的合照,背景里的老房子早就拆了,照片边缘却被摩挲得发毛。
秦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清照片上的人,只注意到谢染的肩膀在轻轻发抖。
他忽然想起池焰说过的话——谢染很少提家里的事,每次问起,要么打岔要么翻脸,像藏着个不能碰的伤口。
“粥要凉了。”秦砚放缓了语气,把保温袋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喂你?”
谢染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抓起勺子往嘴里塞粥,动作快得差点呛到。
秦砚赶紧拍他的背,掌心触到他单薄的肩膀,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他在发颤。
“慢点吃。”秦砚的声音很轻,“没人跟你抢。”
谢染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粥碗上方,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秦砚坐在旁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屋里的安静有点可怕——没有池焰的咋咋呼呼,没有谢染的笑骂,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谢染压抑的咳嗽声。
吃完粥,谢染把碗往旁边一推,缩进沙发角落,抱着膝盖不说话。
秦砚拆开感冒药,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他却没接,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谢染?”秦砚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谢染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秦砚,你说……人是不是都得靠自己啊?”
秦砚愣了愣,没明白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像感冒,”谢染的声音有点发飘,像在说给自己听。
“多喝水,扛过去就好了,没人能替你疼。”
他说着,忽然抬头看秦砚,眼里蒙着层水汽,“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不值得。”
秦砚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伸手想碰谢染的脸,却被躲开了。
谢染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你回去吧,不然该被老师发现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谢染压抑的呼吸声。
秦砚蹲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瑟缩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巷口看见他的样子——那时候谢染刚跟人打完架,胳膊上淌着血,却还把外套脱给哭鼻子的女生,自己穿着湿T恤站在风里发抖。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自己扛着所有事,连生病都要硬撑,像只受伤了只会躲在角落里舔毛的小兽。
秦砚站起身,没走,反而去把窗帘拉开了条缝。
午后的阳光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刚好落在谢染脚边。
“我不走。”他的声音很稳,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等你睡着再走。”
谢染的肩膀顿了顿,没回头,却也没再赶他。
秦砚在他身边坐下,拿起旁边的物理练习册,轻声讲起今天数学课上的圆锥曲线。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谢染没回头,却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讲完最后一道例题时,秦砚低头,发现谢染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在梦里还在跟难题较劲。
他伸手替他把滑落的外套拉好,指尖擦过他发烫的脸颊时,谢染在梦里哼唧了一声,往他身边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猫。
秦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悄悄在他手边放了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窗外的风穿过巷口,带着点春天的暖意。
秦砚坐在沙发边,看着谢染熟睡的侧脸,忽然觉得。
比起解出最难的题,能让这只硬撑的小兽卸下防备,安心地靠在自己身边,才是最了不起的事。
他拿出手机给宋亦宸发了条消息:“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晚点回去。”
宋亦宸几乎是秒回:“早猜到了。谢染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带池焰去帮你撑腰。”
秦砚看着消息笑了笑,抬头时,发现谢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他手里的手机,眼里的水汽已经散了,却红得像兔子。
“还难受吗?”秦砚收起手机,声音放得更轻。
谢染摇摇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次没再松开,力道不大,却带着种小心翼翼的依赖。
“秦砚,”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很清晰,“你讲题真好听。”
秦砚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暖得像刚才那道阳光。
“那等你病好了,我天天讲给你听。”
谢染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又靠了靠,把脸埋在他肩上,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屋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翅膀声,温柔得像个不会醒来的梦。
谢染的指尖还缠着秦砚刚找出来的纱布——刚才咳嗽太急,指甲不小心刮破了掌心。
他盯着那圈白纱布看了会儿,忽然抬头,眼里还蒙着层咳出来的水汽,却弯起了嘴角:
“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回来?高三的自习课,比金子还贵吧?”
秦砚正往他额头上敷湿毛巾,闻言动作顿了顿。
冰凉的毛巾贴着滚烫的皮肤,谢染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
“池焰说你一个人在家。”秦砚的声音很轻,指尖擦过他汗湿的鬓角,“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谢染嗤笑一声,笑声刚起就被一阵剧咳打断。
他猛地弓起背,手死死攥着沙发扶手,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木头里。
胸腔里像有把钝刀在反复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刺人的疼,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
“谢染!”秦砚赶紧扶住他,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
谢染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碎发,黏在皮肤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张着嘴想呼吸,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被咳得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秦砚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这阵咳嗽持续了足有半分钟,谢染才勉强缓过来,靠在秦砚怀里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
“难受……”他哑着嗓子说,声音细得像线,“头好晕……”
秦砚的心揪成一团,扶着他躺平在沙发上,把枕头垫在他背后。
谢染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干裂起皮,脸色白得像纸,只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我去叫救护车。”秦砚抓起手机就要拨号,却被谢染拽住了手腕。
“别……”谢染的力气不大,眼神却带着点哀求,“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他喘了口气,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看,有人照顾就是好,连咳嗽都有人拍背。”
秦砚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只知道谢染现在很难受,难受得连呼吸都在发抖。
他拿过旁边的水杯,把吸管递到谢染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染吸了两口,又开始咳。
这次咳得更凶,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被暴雨淋湿的猫。
秦砚跪在沙发边,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一手护着他的腰,感觉怀里的人烫得像团火,却抖得像片叶子。
“秦砚……”谢染咳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攥着他的袖口,指尖冰凉,“我没事……真的……”
秦砚没说话,只是用指腹擦去他嘴角的水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
他忽然想起谢染刚才的话——“有人照顾可真好”。
这话里藏着的委屈和孤单,像根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等咳嗽终于平息些,谢染已经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秦砚怀里,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
“以前生病……都是自己扛。”
他迷迷糊糊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池焰那家伙心大,最多给我扔盒药……”
秦砚的心猛地一缩。
他低头看着谢染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谢染不是在笑,是在疼,是在借着这一点点暖意,袒露那些藏了很久的孤单。
“以后有我。”秦砚的声音很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再难受,我都在。”
谢染没睁眼,嘴角却悄悄弯了弯,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他往秦砚怀里蹭了蹭,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还在轻轻发抖。
秦砚抱着他,一动不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谢染汗湿的发顶,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却带着鲜活的温度。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看见他疼,自己比他更疼;是想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让他再也不用自己硬扛。
秦砚低头,在谢染滚烫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睡吧,我在。”
谢染在他怀里动了动,没醒,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秦砚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高三的自习课再金贵,也没有此刻重要。
只要能让谢染安稳地睡一觉,哪怕让他把所有的自习课都用来守着,也愿意。
秦砚的指尖还停留在谢染汗湿的额角,那片滚烫突然失去了支撑——谢染的头往侧面一歪,睫毛颤了最后两下,彻底垂了下去。
“谢染?”
没人应。
秦砚的呼吸猛地顿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试探着碰了碰谢染的脸颊,那点温度还在,却软得吓人,像朵被暴雨打蔫的花。
他又去探他的鼻息,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半天才摸到一丝微弱的气流,细得随时会断。
“谢染!”
这次的声音劈了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
秦砚把谢染往怀里揽了揽,发现他轻得不像话,胳膊细得能一把攥住,后背的骨头硌得他手心发疼。
这就是那个在学校里能一个打三个的谢染?那个总把“我没事”挂在嘴边的谢染?
秦砚突然想起池焰说过的话:“谢染小时候总跟野猫抢吃的,说那样能练反应。”
当时只当是玩笑,此刻却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心里。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抱谢染,膝盖却在沙发沿磕出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
谢染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头搭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秦砚低头时,看见谢染的睫毛在颤抖,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气音,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在呜咽。
“别吵……”
“不是我……”
“别打了……”
碎碎的梦话混着气音滚出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秦砚的心像被泡在黄连水里,又苦又涩。
他终于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藏在哪里了——藏在谢染总往巷口跑的背影里,藏在他对橘子糖近乎偏执的喜欢里,藏在他生病时硬撑的笑里。
“谢染,醒醒。”
秦砚的声音发紧,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想用疼痛逼退那股铺天盖地的慌,“我们去医院,嗯?”
怀里的人没反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在梦里被什么东西缠住,挣不开。
秦砚不再犹豫,弯腰把谢染打横抱起来。
他第一次抱人,姿势笨拙得可笑,一手托着膝弯,一手护着后背,却不敢太用力,怕碰碎了怀里这团滚烫的火焰。
谢染的头歪在他胸口,呼吸扫过他的衬衫,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和病气的烫。
穿鞋子时,秦砚的手抖得系不上鞋带。
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鞋跟沾着早上从学校带回来的粉笔灰,此刻却觉得那点白刺得眼睛疼。
他干脆一脚蹬掉拖鞋,踩着运动鞋就往外冲,后脚跟没提上,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响。
“谢染,撑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强硬,“我不准你有事。”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秦砚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怀里的重量却意外地让人踏实——至少,他还能抱住他,还能带着他跑。
跑到巷口时,风灌进领口,带着春末的凉意。
秦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颠沛流离,怀里谢染的影子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
他突然想起谢染说的“有人照顾可真好”,原来不是笑,是求救。
路边的出租车像是从天而降,秦砚几乎是把谢染塞进后座的。司机吓了一跳:“小伙子,这是咋了?”
“医院!最近的医院!”秦砚的声音劈得不成样子,手指紧紧扣着谢染的手腕,那里的脉搏细得像丝线,“麻烦快点,拜托了!”
车子发动时,谢染在他怀里猛地瑟缩了一下,嘴里又开始嘟囔:“别扔我……我听话……”
秦砚的心像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把谢染的头按在自己颈窝,用体温裹住他,一遍遍地说:“不扔,没人扔你。”
声音软得像棉花,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谁敢扔他,他就跟谁拼命。
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往后退,像谢染那些被碾碎的过去。
秦砚低头看着谢染苍白的脸,忽然很想冲回去,把那些让他皱眉的人和事都撕碎。
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温和,恨自己只会解物理题,恨自己没能早点抓住谢染藏在笑里的疼。
“谢染,”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硬得像块石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麻辣烫,加双倍鱼丸,不加香菜。”
“等你好了,我教你画恐龙辅助线,画多大都行。”
“等你好了……”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秦砚怕自己说太多,谢染听不见。
医院的灯光白得刺眼,秦砚抱着谢染冲进急诊室时,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护士围上来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他发烧,咳嗽得厉害,刚才晕过去了……”
谢染被放在病床上时,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秦砚想伸手碰他,却被护士拦住:“家属在外等。”
“我是他……”秦砚想说“我是他很重要的人”,话到嘴边却变成,“我是他同学。”
他看着护士把谢染推进抢救室,那扇门“咔嗒”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秦砚突然没了力气,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呛得他眼睛发酸,他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池焰发来的:“谢染咋样了?我跟宋亦宸请假过来。”
秦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三个字:“在抢救。”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突然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再温和的人,也会有怕到发疯的时候;原来再强硬的决心,在“失去”这两个字面前,也会碎得像玻璃。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红得像血。秦砚坐在地上,数着自己的心跳,一遍遍地想:谢染,你得醒过来。
醒过来,我还没告诉你,那些画满恐龙的草稿纸,我都收着。
醒过来,我还没告诉你,你啃鱼丸时沾在嘴角的麻酱,其实很可爱。
醒过来……
走廊里很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敲在秦砚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像在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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