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染出院那天，天刚放晴，阳光把医院门口的梧桐叶照得透亮，风一吹，碎光就在地上晃。
他背着个空书包刚走出住院部，就看见秦砚他们三个蹲在花坛边。
池焰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正往宋亦宸校服上扫，被宋亦宸一胳膊肘怼在腰上，俩人闹得差点滚进花丛里。
秦砚站在旁边，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晨光落在他发顶上，软得像层棉花。
听见脚步声，三人同时抬头。
池焰先跳起来，把狗尾巴草一扔：“哟，谢大校霸终于舍得出来了？再不出院，食堂阿姨都要认识我了。”
谢染挑眉，刚要怼回去，就看见秦砚走过来，把塑料袋递给他：“刚买的豆浆，热的。”
袋子里还露着个油纸包，飘出甜香——是巷口那家的糖糕。
谢染的指尖碰了碰塑料袋，温温的。
他往秦砚身后看了眼，宋亦宸正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本习题册，看见他看过来，扯了扯嘴角：“看什么？怕我们来绑你回学校？”
“你们不用上课？”谢染拧开豆浆喝了口，热气糊在脸上，“这都快十点了，班主任不点名？”
“请了两节课假。”秦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稳。
“宋亦宸帮你把作业理好了，池焰说要去给你买糖葫芦，被我拦住了。”
“谁要买糖葫芦了！”池焰梗着脖子反驳，却偷偷往旁边的小卖部瞥了眼，那里的玻璃柜里插着串红彤彤的糖球。
“我是说，染哥出院，得吃点甜的冲冲喜。”
谢染笑了，把书包往池焰肩上一甩：“行，那这书包就归你了，算给你的跑腿费。”
“凭啥又是我？”池焰嘟囔着，却老老实实地把书包背好，手指在书包带上抠了抠，“你这书包链又挂住了，回头我给你修修。”
宋亦宸已经走到马路边，回头催：“走不走？再磨蹭中午食堂就只剩菜汤了。”
四人往公交站走，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秦砚的影子总挨着谢染的，偶尔被风吹得叠在一块儿。
谢染看着路边的树，叶子绿得发亮，像极了爷爷家院墙外的那棵梧桐。
他忽然开口：“其实你们不用来的，我自己能回去。”
“废话。”池焰踢着脚边的石子，“你是我染哥，我不接你谁接你？难不成让这俩书呆子来？”
秦砚没说话，只是往他这边靠了靠，胳膊轻轻碰了碰他的。
谢染转头看他，少年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眼里的光比豆浆还暖。
谢染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别过脸，假装看公交牌。
宋亦宸忽然笑了，从习题册里抽出张纸：“给，这是这两天的重点，秦砚整理的，比老师画的还细。你要是敢偷懒，下次竞赛题我就不借你抄了。”
谢染接过来，纸上的字迹清隽，重点处用红笔标着，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跟他以前教秦砚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捏着那张纸，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知道了，宋大学霸。”
公交来了，池焰第一个冲上去抢座位，被宋亦宸拽着后领拖回来：“排队。”
谢染跟在秦砚身后，上车时，秦砚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的手腕，像有团小火星窜过去。
车上人不多，阳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他们四个并排的座位上。
池焰还在跟宋亦宸拌嘴，说他抢了自己的糖糕，宋亦宸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糖糕往谢染面前递：“给，堵上他的嘴。”
谢染咬了口糖糕，甜香漫进心里。
他往窗外看，街景慢慢往后退，像在倒带。
住院这几天的消毒水味好像还在鼻尖，可此刻被这仨人围着，那点凉丝丝的味就淡了，只剩下阳光和糖糕的暖。
“下站下车。”秦砚忽然开口，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谢染“嗯”了一声，看着少年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些人嘴上说着麻烦，心里却把他看得比习题册还重。
就像这阳光，不用多说，落在身上，就暖得让人踏实。
公交在巷口站刚停稳，池焰就跟踩了弹簧似的蹦下去，刚落地就“嗷”了一声——脚边窜过团橘色影子，差点被他踩住尾巴。
“碰瓷？”池焰又惊又喜，弯腰就去捞那只猫。
橘猫却灵活地躲开，尾巴一甩，径直往巷子里跑，跑到那间平房门口才停下，蹲在石阶上回头看他们，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
谢染下车时，正看见那团橘色。
阳光落在猫背上，绒毛泛着暖融融的光，像块会动的橘子糖。
他脚步顿了顿，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这家伙，还知道等门。”
“可不是嘛，”池焰跟在橘猫后面往院里冲，“你住院这几天，它天天蹲门口，张奶奶喂的鱼干都不吃，倔得跟你似的。”
秦砚拎着塑料袋跟在谢染身后，走到门口时，橘猫突然站起来，用脑袋蹭了蹭谢染的裤腿，尾巴缠在他脚踝上，绕了两圈。
谢染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指尖摸到层薄灰——估计是又在巷子里野了几天。
“先进去放东西。”
秦砚推开门，阳光涌进院子，照得地上的青砖发亮。
墙角的月季开了两朵，红得扎眼，是去年池焰非要种的，说“给院子添点色”，没想到真活了。
谢染刚把书包放下，就听见橘猫在门口“喵”了一声，转头看见池焰正举着袋猫粮逗它，猫爪子扒着他的胳膊，急得直甩尾巴。
“你悠着点，”谢染皱眉，“别又让它吃撑了，上次吐得沙发上都是。”
“知道知道，”池焰把猫粮往地上倒了点，“就给一小把，尝尝鲜。”
宋亦宸靠在门框上，翻着习题册随口问：“现在去学校？还是歇会儿？”
谢染往窗外看了眼，日头爬到头顶了，光落在地上，晃得人眼晕。
他摸了摸橘猫的背，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大了。
“先不去学校，”他忽然说，“下午再去。”
池焰眼睛一亮：“我就说嘛，刚出院哪能就去坐牢——啊不是，去上课。”
被宋亦宸瞪了一眼，赶紧改口，“我是说，得在家养养精神，你看碰瓷都知道留你歇会儿。”
秦砚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放在谢染手边：“我跟老师说过了，下午过去就行。宋亦宸整理的重点在桌上，你要是想看看就看，不想看……”
“不想看就拉倒。”谢染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反正有你俩学霸在，还能让我挂科不成？”
秦砚的耳尖红了红，没接话，转身去看池焰。
池焰正跟橘猫玩得欢，把猫抱起来举到眼前，猫爪子在他脸上拍来拍去，惹得他直笑：
“你这小畜生，还敢挠你焰哥？信不信我把你鱼干全没收了？”
“别折腾它了。”谢染把橘猫从池焰怀里接过来，猫在他怀里乖得很，尾巴圈住他的手腕。
“去看看张奶奶的菠菜，中午煮个鸡蛋羹。”
池焰“欸”了一声，跑出去时差点撞在门上。宋亦宸放下习题册，往厨房瞥了眼：“米够吗？不够我去楼下小卖部买。”
“够。”谢染低头逗猫，猫用脑袋蹭他的下巴，痒得他缩了缩脖子，“池焰上周刚买的，说要学焖饭，结果差点把锅烧了。”
宋亦宸笑了，难得没带刺：“他也就这点能耐，上次让他帮我抄笔记，把‘动量’写成‘动粮’，被老师点名笑了半节课。”
秦砚坐在旁边，看着谢染逗猫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跳，像落了层金粉。
橘猫忽然从谢染怀里挣出来，跳到秦砚腿上，蜷成个球就不动了。
秦砚僵了一下，慢慢抬起手，轻轻放在猫背上，绒毛软软的，带着点阳光的温度。
谢染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拿起桌上的重点纸，秦砚的字迹清隽，红笔标的重点旁边，那个小笑脸歪歪扭扭的，跟他教的一模一样。
“这笑脸画得比上次强。”谢染扬了扬纸。
秦砚抬头，眼里的光很亮：“你教我的时候说，画圆了才好看。”
“也就那样吧。”谢染嘴上怼着，嘴角却没压下去。
院子里传来池焰和张奶奶说话的声音，橘猫在秦砚腿上打了个哈欠，宋亦宸翻书的沙沙声混着风穿过树叶的响，一切都慢下来了，像被阳光泡软了似的。
谢染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光景，忽然觉得住院那几天的消毒水味，好像真的被这阳光和猫味冲散了。
他往秦砚那边凑了凑，胳膊轻轻碰了碰他的，声音很轻：“下午去学校，你骑车带我？”
秦砚的手顿了顿，猫被惊动了，抬头“喵”了一声。他低头摸了摸猫的头，声音比阳光还暖：“好。”
橘猫舒服地蹭了蹭秦砚的手，谢染看着他们，忽然笑出了声。
池焰从外面跑进来，举着把菠菜喊：“染哥！张奶奶说再给把香菜，你要不要？”
“不要！”谢染想都没想就吼回去，“放那儿，赶紧洗手，中午给你露一手。”
“就你？”池焰挑眉，“别又把鸡蛋羹蒸成蛋花汤。”
“你等着瞧！”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却拿起桌上的习题册往旁边挪了挪，给谢染腾出块地方。
秦砚腿上的橘猫打了个滚，尾巴扫过两人的手背，像在无声地搭着桥。
阳光穿过窗户，在地上投下片亮斑，慢慢往桌角爬。
谢染看着那光斑，忽然觉得，就这样再歇会儿，也挺好的。
反正下午有秦砚的自行车坐，有宋亦宸的重点抄，有池焰的贫嘴拌，还有碰瓷这只黏人的猫，急什么呢？
下午往学校走时，阳光斜斜地打在教学楼上，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
谢染刚踏上二楼台阶，就看见林溪月站在三班门口，手里捏着本笔记本，校服裙洗得发白，裙摆随着风轻轻晃。
她看见谢染，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谢染，你出院了？”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
谢染“嗯”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给身后的秦砚和池焰让位置。
池焰撞了撞他的胳膊，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林大班长特意等你呢。”被谢染抬手按在后脑勺上，往前推了一把：“滚去座位。”
林溪月的目光在谢染脸上停了停，又往他身后的秦砚那儿扫了眼，才把笔记本递过来：“这是你住院时落下的物理笔记，我帮你补全了。”
笔记本封面画着朵小雏菊，是林溪月惯用的风格。
谢染刚要伸手去接，秦砚忽然往前站了半步，指尖先碰到了笔记本边缘：“我帮他拿吧，他刚出院，手里别拎东西。”
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稳稳地把笔记本接了过去，顺手塞进谢染的书包侧袋里。
林溪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点，却很快又扬起：“里面有几道题我标了重点，你回头看看，不懂的话……”
“他不懂的会问我。”秦砚的声音插进来，依旧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稳。
他往谢染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挨着他的，“我们先进去了，快上课了。”
谢染挑了挑眉，没说话，跟着秦砚往教室走。
经过林溪月身边时，他顿了顿，声音不高不低：“谢了，笔记我会看。”
林溪月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了道痕。
宋亦宸从旁边晃过，瞥了眼她手里的本子，没吭声，只是加快脚步追上前面两人。
教室里，池焰趴在桌上，冲谢染挤眼睛：“可以啊染哥，林大班长亲自送笔记，够排面。”
谢染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没好气地敲他的脑袋：“排面能当饭吃？作业写了？”
秦砚把补好的物理笔记放在谢染桌上，指尖在封面的雏菊上顿了顿，才推过去：“林溪月标重点的地方，我用红笔再标了遍，比她的清楚。”
谢染翻开看，果然有两处红笔标记压在林溪月的蓝笔上，字迹清隽，比林溪月的娟秀多了股利落劲。
他抬头时，正撞见秦砚往林溪月的方向看，眼神淡淡的，像在看黑板上的公式。
上课铃响时，林溪月才回到座位，回头往谢染这儿瞥了眼，正好对上秦砚抬眼的目光，赶紧转了回去，耳朵尖悄悄红了。
池焰用胳膊肘撞谢染：“看见没？秦砚那眼神，跟护食似的。”
谢染没说话，指尖在秦砚标红的字迹上摸了摸，忽然觉得这道红痕比林溪月的蓝笔顺眼多了。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落在笔记本上，像层看不见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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