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教室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谢染把物理练习册往秦砚那边推了推,指尖在一道力学题下面敲了敲:“这里的受力分析,再讲一遍。”
秦砚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来,落在他划的那道线上。
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先看物体的运动状态,匀速直线运动,合力为零……”
他讲得很细,指尖在纸上画出受力示意图,铅笔尖在“摩擦力”三个字旁边顿了顿,加重了力道。
谢染没怎么听进去。
他看着秦砚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下午在走廊上,少年往前站的那半步,想起那句“他不懂的会问我”,尾音里藏着的那点不易察觉的硬。
等秦砚讲完,合上笔帽要往回抽练习册时,谢染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秦砚的指尖有点凉,被他按住的地方微微发颤。
“秦砚,”谢染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下午……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秦砚的睫毛颤了颤,没立刻回答。窗外的月光爬进教室,落在他手背上,把那点紧绷的弧度照得很清楚。
过了会儿,他才轻轻抽回手,翻开自己的习题册:“没有。”
“没有?”谢染挑眉,往他那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那你抢着接笔记本干嘛?还说我不懂的问你——林溪月学习不比你差。”
秦砚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书页被捏出道折痕。
他侧过头,灯光正好落在眼底,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她标重点的地方,没我标得清楚。”
“就这?”谢染笑了,伸手要去碰他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收回来,改成敲了敲他的练习册,“我怎么觉得,某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池焰在前面竖着耳朵听,被宋亦宸用胳膊肘怼了怼,才不情不愿地转回去,却还在草稿纸上画了只炸毛的猫,旁边标着“秦砚”两个字。
秦砚的耳尖红了,却依旧板着脸:“快做题。晚自习结束前,这张卷子要讲完。”
谢染没再逗他,低头开始演算。
可笔尖在纸上划了半天,也没写出个完整的公式。
他总觉得秦砚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像有团暖烘烘的气,绕着指尖打转。
过了会儿,秦砚忽然递过来颗橘子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橘色的光:“吃颗糖,清醒点。”
谢染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橘子的甜漫开时,秦砚的声音又响了,很轻,像怕被别人听见:“林溪月……她不懂你哪里容易错。”
谢染嚼着糖,忽然觉得这颗糖比平时甜得多。
他没说话,只是往秦砚的练习册上看了眼,少年正在写解题步骤,字迹比平时更用力,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像在跟谁较劲。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谢染把那张物理卷子整理好,往秦砚桌上一放:“谢了,秦大学霸。”
秦砚“嗯”了一声,把他的笔记本递过来:“明天早上要交的数学作业,我帮你夹在里面了。”
四人往校门口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林溪月站在公告栏旁边,似乎在等谁,看见他们,往谢染这边看了眼,又很快低下头。
池焰捅了捅谢染的胳膊:“你看,林大班长还没走呢。”
谢染没回头,只是往秦砚身边靠了靠。秦砚的手在口袋里动了动,似乎想牵他,又忍住了,只在路过路灯时,往他那边挡了挡,把大半的光都让了过来。
走到巷口,橘猫碰瓷从墙头上跳下来,蹭着谢染的裤腿打转。
池焰弯腰把它抱起来,往宋亦宸怀里塞:“给,送你了,省得你总说我们吵。”
“滚。”宋亦宸把猫推回去,“我家不让养宠物。”
秦砚站在谢染身边,看着橘猫在他脚边撒娇,忽然说:“明天早上,我在巷口等你,一起去学校。”
“干嘛?”谢染挑眉,“想接着给我讲题?”
秦砚没说话,只是往林溪月家的方向瞥了眼,又很快转回来,眼底的光很亮:“嗯。”
谢染笑了,没戳破他那点没说出口的心思。
他抱着橘猫往院里走,回头时看见秦砚还站在巷口,月光落在他身上,像裹了层暖融融的光。
“回去吧。”谢染喊了一声。
秦砚“嗯”了一声,却没动,直到谢染走进院门,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橘猫在谢染怀里打了个哈欠,尾巴扫过他的手腕。
谢染摸着猫背,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暖,暖得像秦砚递过来的那颗橘子糖,甜得让人心里发涨。
他知道秦砚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就像他知道,明天早上巷口的等待,不止是为了讲题。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就像此刻怀里的猫,像天边的月,像少年眼里藏不住的光,都清清楚楚的。
秦砚走到巷口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屏幕上跳出“周曼莉”三个字,像块冰砸在心上。
他往谢染家院门的方向看了眼,橘猫正趴在墙头舔爪子,谢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在哪?”周曼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审视,“秦正明今晚回来,让你七点前到家。”
“知道了。”秦砚应着,没多说一个字。
“上次让你转去实验班的事,想明白了没有?”周曼莉的语气冷了些,“你姐姐当年进实验班,哪用我们费这么多心思?”
秦砚的喉结滚了滚,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我不转。”
“你说什么?”周曼莉的声音陡然拔高,“秦砚,我告诉你,别跟我犟!你以为去那个普通班能学到什么?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们不是不三不四的人。”秦砚打断她,声音硬得像块石头,“我在五班挺好的。”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秦正明沉下去的声音:“让他回来再说。”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像根针,扎得人耳朵疼。
秦砚站在原地,晚风吹得他校服领子发飘。
他想起上周转班时,父母在客厅里摔了杯子,秦颜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漫不经心地说:
“妈,你管他呢,他乐意去跟那个校霸待着,就让他去呗,反正考砸了丢脸的是他自己。”
那时候他没说话,只是第二天背着书包走进了五班,路过谢染座位时,被对方用胳膊肘撞了撞:“哟,学霸,真来陪我们坐牢?”
现在想来,谢染当时眼里的惊讶,比父母的怒吼要顺眼得多。
回到家时,客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
秦正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周曼莉在厨房和餐厅间转来转去,秦颜窝在单人沙发里刷手机,看见他进来,嘴角勾了勾:
“哟,回来了?今天没去跟你那个‘好朋友’待着?”
秦砚没理她,换了鞋往房间走。
“站住。”秦正明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拍,“转班的事,就这么定了?”
“我不转。”秦砚背对着他们,肩膀绷得笔直。
“你再说一遍?”秦正明的声音沉得像要下雨。
“我和你妈给你找好的老师,实验班的资源,你说不要就不要?你姐姐当年为了进实验班,熬了多少个通宵?”
“我不是她。”秦砚转过身,灯光落在他眼底,亮得有些刺眼,“我在五班能学好,期末考给你们看。”
周曼莉走过来,语气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小砚,妈妈知道你压力大,可实验班对你的前途好……”
“我的前途我自己选。”秦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
“你们要是只想要个跟姐姐一样的孩子,当初就不该生我。”
秦颜“嗤”地笑出声:“妈,你看他,还学会顶嘴了。我看啊,就是跟那个谢染待久了,学坏了。”
提到谢染的名字,秦砚的眼神骤然冷下去:“不准你说他。”
“怎么?我说错了?”秦颜放下手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校霸,听说连家都没有,天天赖在别人家里……”
“够了!”秦砚突然提高声音,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很少这样失态,秦正明和周曼莉都愣住了。
秦砚喘了口气,抓起书包往房间走,关门时力道太大,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像在心里炸开的闷雷。
他靠在门后,胸口剧烈起伏。书桌上摆着的物理竞赛奖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父母眼里永远的期待。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想把那些奖杯全摔在地上。
手机又震了震,是谢染发的消息,只有两个字:“睡了?”
秦砚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没,刚到家。”
谢染没再回。秦砚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往巷口的方向看。
夜色很深,只能看见零星的灯光,像谢染眼里藏着的那点暖。
他忽然想起明天早上的计划——六点半在巷口等谢染,带两袋热豆浆,还有昨天没吃完的橘子糖。
不是为了讲题,就是想跟他走一段路,听池焰在旁边贫嘴,看谢染被逗得皱眉却忍不住笑的样子。
那些画面像颗糖,含在嘴里,能压下家里的苦涩。
秦砚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
父母没再过来敲门,客厅里的灯很快灭了,只有秦颜房间的灯还亮着,像只窥视的眼睛。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谢染的聊天界面。
他编辑了条消息,删了又改,最后只发了个晚安的表情,是谢染教他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好像听见巷口传来橘猫的叫声,轻得像幻觉。
秦砚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一定要早点起,赶在池焰那个家伙之前,先到巷口。
他想单独跟谢染待一会儿,哪怕只是站着,看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也好。
至于父母的争吵,姐姐的嘲讽,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期待,好像都能被巷口的晨光和少年的笑脸,暂时冲淡一点。
他需要那点光,像需要空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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