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赶到巷口时，晨光刚漫过槐树叶，在地上织出片碎金。
他手里捏着两袋豆浆，指尖被烫得发红，却没松开——是谢染爱喝的甜口，加了两勺糖。
巷口空着，只有碰瓷蹲在石阶上舔爪子。秦砚看了眼表，六点三十五，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他往谢染家院门走了两步，刚要喊人，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谢染。
林溪月穿着干净的白校服，手里拎着个帆布包，看见他，脚步顿了顿，随即扬起笑：“秦砚，好早。”
秦砚没应声，目光越过她往巷尾看。
“你在等谢染吗？”林溪月往前站了站，帆布包带子在手里绕了两圈，“我刚在巷口看见他了，说要去买早饭，让我在这儿等他……”
话音未落，巷尾就传来谢染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哑：“池焰你快点，再磨蹭早读要迟到了——”
秦砚抬头，看见谢染背着书包走过来，池焰跟在后面，手里还揪着碰瓷的尾巴，被猫挠得龇牙咧嘴。谢染看见林溪月，脚步慢了半拍：“你怎么在这？”
“我……”林溪月往前迎了两步，帆布包往谢染面前递了递，“我妈早上做了三明治，多了一份，给你。”
谢染的目光落在帆布包上，还没说话，池焰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痞气：“哟，林大班长亲自送早饭？我们染哥可不吃三明治，他只喝巷口那家的甜豆浆。”
林溪月的手僵了僵，脸上的笑淡了点：“就当尝尝……”
“不用。”秦砚忽然开口，走到谢染身边，把手里的甜豆浆往他手里塞，“刚买的，热的。”
他的指尖擦过谢染的手腕，带着点不容错辨的力道，“走吧，再不走真迟到了。”
谢染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袋身，抬头时正撞上秦砚的目光。
少年的眼里没什么表情，却比平时亮得多，像憋着股劲。谢染忽然笑了，拧开豆浆喝了口：“行，走。”
林溪月还站在原地，帆布包捏得发白。秦砚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没停，只侧头对谢染说：“昨天那道物理题，你步骤还是错了，早读前给你讲讲。”
“知道了，学霸。”谢染应着，脚步跟上他，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挨得很近。
池焰冲林溪月耸了耸肩，赶紧追上去：“等等我！染哥，我的豆浆呢？”
“自己买去。”谢染头也不回。
林溪月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的背影拐出巷口，帆布包里的三明治还带着余温，却没人要了。
晨光爬上她的校服，暖融融的，却驱不散心里那点涩。
巷口的槐树下，碰瓷舔了舔爪子，对着林溪月的方向“喵”了一声，像是在替谁宣告主权。
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响，谢染把刚从徐安诗那儿接过的英语周报往桌上一放，指尖在“徐安诗”三个字的签名上顿了顿，忽然转头看秦砚。
少年正低头演算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侧脸绷得紧，下颌线比平时更锋利。
谢染忽然笑了，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喂，学霸，脸快皱成包子了。”
秦砚的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个小圈。他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晨光：“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谢染往徐安诗的座位瞥了眼，学习委员正低头整理作业本，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
“刚才徐安诗给你递卷子时，你那眼神，跟要把卷子盯出洞似的。”
秦砚的耳尖红了红，却梗着脖子没移开目光：“林溪月看你的眼神，也差不多。”
“哦？”谢染挑眉，往他那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所以你是吃醋了？”
秦砚没答，却忽然压低声音：“林溪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啊。”谢染笑得更痞了，指尖在秦砚的练习册上画了个圈，“但有人看徐安诗给你讲题时，脸都快绿了，我也看出来了。”
池焰在前面竖着耳朵，铅笔都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时一脸茫然：“啥？徐安诗喜欢秦砚？我咋不知道？”
宋亦宸从习题册里抬起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话，太阳该从西边出来了。”
秦砚的脸彻底红了，伸手想去捂谢染的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谢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秦砚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的笑里藏着点暖意：
“徐安诗上周借你笔记时，特意用了带香味的纸包着；上次月考后，她把你的物理卷子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连个标点都没放过——这些，你没感觉？”
秦砚的喉结滚了滚，捏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她是学习委员，关心同学成绩……”
“关心到连你草稿纸上画的受力图都要夸一句‘思路清晰’？”谢染笑得更欢了，“秦砚，你这脑子，除了做题还会想点别的不？”
“我……”秦砚被堵得说不出话，忽然抬头瞪他，眼神里却没什么火气，反倒有点像被逗急了的猫，“那你还故意让林溪月给你送笔记？”
“我没故意。”谢染摊手，语气却带着点欠揍的得意，“再说了，看你急眼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谢染！”秦砚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气，却被对方突然伸过来的手按住了手背。
谢染的指尖有点凉，按在他手背上时，秦砚忽然就没脾气了。少年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别气了，下次徐安诗再找你，我帮你挡着。”
“那林溪月呢？”秦砚追问，像在讨个保证。
“她来找我，你挡着呗。”谢染笑得眉眼弯弯，“反正某人挡人的样子，挺帅的。”
预备铃响了，徐安诗抱着作业本走过来，经过秦砚身边时顿了顿：“秦砚，昨天那道物理题，我还是没弄懂，下课能再给我讲讲吗？”
秦砚刚要开口，谢染忽然抢先道：“他下课要给我讲题，没空。要不我给你讲？虽然我物理没他好，但应付你还是够的。”
徐安诗的脸白了白，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转身快步走回了座位。
池焰张大了嘴，戳了戳宋亦宸的胳膊：“我咋觉得……染哥这话说得，比秦砚刚才瞪人的眼神还吓人？”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把物理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摔：“闭嘴做题，再吵把你扔出去。”
秦砚转头看谢染，少年正低头在草稿纸上画小人，画的是个炸毛的猫，旁边标着“秦砚”两个字。
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粉，秦砚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别扭的火气，全化成了暖暖的痒。
他伸手，在谢染的小人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痞子，旁边标着“谢染”。
谢染看见时，笔尖顿了顿，抬头撞进秦砚的眼里。少年的眼底亮得像盛了晨光，没说什么，却比任何话都清楚。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落在两人的练习册上，像层看不见的糖霜。
池焰还在对着物理题发愁，宋亦宸已经开始刷下一套卷子，而谢染看着秦砚画的小人，忽然觉得，看这个学霸吃醋急眼，大概是除了逗池焰之外，第二有意思的事了。
当然，这事不能让秦砚知道，不然某人大概又要瞪他了。
数学课讲到解析几何，黑板上的辅助线绕得像团乱麻。
谢染盯着自己草稿纸上画歪的抛物线，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小洞，忽然转头撞了撞秦砚的胳膊。
少年正低头算题，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被他撞得笔尖一歪，墨点在“双曲线”三个字旁边洇开。
秦砚抬眼，眼里还带着点刚从公式里抽离的茫然：“怎么了？”
“你说，”谢染往黑板瞥了眼，声音压得低，“要是会画画，画这些破线是不是能好看点？”
他顿了顿，指尖在自己画的那团“抽象画”上敲了敲。
“比如你上次画的恐龙，就比我这强。”
秦砚的耳尖热了热，视线落在他草稿纸上那堆歪歪扭扭的线条上。
忽然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还是只恐龙，却比上次的规整些，尾巴恰好弯成道标准的辅助线。
“这样？”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谢染笑了，指尖在恐龙脑袋上点了点：“还行，至少不像我这堆杂草。说真的，你要是会画画就好了，省得我每次画辅助线都被老师骂。”
秦砚没说话，只是低头在恐龙旁边添了个小人，穿着松垮的校服，正歪着头笑，像极了谢染。
画完忽然觉得不妥，想用橡皮擦掉，被谢染一把按住手。
“别擦啊。”谢染的指尖压在他手背上，带着点温度，“画得挺好，比公式顺眼。”
池焰在前面看得直瞪眼，偷偷用胳膊肘撞宋亦宸：“他俩干嘛呢？数学课画画？秦砚不是最讨厌上课走神吗？”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把物理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挡：“关你屁事，做题。”
嘴上这么说，眼角的余光却往后面瞟了眼——秦砚正低头跟谢染说着什么，嘴角的弧度没藏住，连带着那只恐龙都像是在笑。
秦砚忽然抬头，正好对上宋亦宸的目光，眼神里的笑意淡了点，却没避开。
等宋亦宸转回去，他才重新看向谢染，声音压得更低：“以后你画辅助线，我帮你改。”
“哦？”谢染挑眉，“收费吗？”
“嗯……”秦砚的指尖在纸上顿了顿，“用橘子糖换。”
谢染笑出声，刚要说话，数学老师的粉笔头“啪”地砸在他俩桌子中间：“谢染！秦砚！上课呢，交头接耳什么？谢染，你上来把这道题的辅助线画一下！”
谢染啧了声，认命地站起来。
路过秦砚身边时，少年忽然伸手，飞快地在他手心划了道线——是刚才那只恐龙尾巴的弧度。
谢染的脚步顿了顿，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没再像往常那样瞎画，手腕一转。
竟真的画出道流畅的辅助线，跟秦砚刚才划在他手心的弧度几乎一样。
台下一片小声的惊叹，池焰更是张大了嘴：“我操，谢染转性了？”
宋亦宸没说话，只是看着秦砚——少年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耳尖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嘴角却绷不住地往上扬。
下课铃响时，谢染回到座位，把块橘子糖往秦砚桌上一放：“刚那笔交易，先付定金。”
秦砚捏起糖，指尖碰到糖纸的褶皱，忽然说：“周末……我可以教你画辅助线。”
“画成恐龙那样？”谢染笑。
“嗯。”秦砚点头，把糖塞进嘴里，橘子的甜味漫开时，他忽然觉得，那些绕人的公式和辅助线，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池焰凑过来，一脸好奇：“你们周末要干嘛？带我一个呗？”
谢染一脚踹在他椅子上：“滚，写你的作业去。”
池焰“嗷”了一声，却看见谢染转身时，偷偷往秦砚手里塞了颗糖，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像有团看不见的糖雾，在空气里悄悄散开。
窗外的阳光落在草稿纸上，那只恐龙和小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暖融融的，比任何公式都让人觉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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