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看着他那副急于撇清却又漏洞百出的模样，再看看脚边那只对他熟悉又亲昵的小猫，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又重新悄悄地、悄悄地漾开了。
沉默了片刻，誓言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只小猫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轻声问：
“捡的啊？”他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带着它……三天饿九顿？”
“我为什么要带着它？”妄川猛地扭回头，没好气地瞪向脚边那只浑然不觉、还在舔爪子的小黑猫，语气冲得像是在质问它，“我自己都——”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下颌线绷得死紧。
“谁让你捡的？”誓言接过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你捡都捡了，捡了就要对它负责。”
“负责？”妄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里闪过一丝荒谬和错愕，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和无力。他不是不想带着它，可是……
那个如同冰窖、充满咒骂和贪婪眼神的家，那条连光都避之不及的阴暗走廊，婶婶尖利的嗓音，堂哥鄙夷的目光……他自己都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朝不保夕，拿什么去“负责”？拿什么去保护另一个更弱小的生命？
想到这些，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沉的、习以为常的灰败。
誓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骤然低落和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苦。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改变了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调侃，却又一针见血：
“算了。跟着你这样的‘爸’啊，”他故意拖长了“爸”这个字的音，眼神瞥向妄川，“它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朝那只小黑猫扬了扬下巴：
“不如给我吧。这猫，”他语气笃定，“我罩了。”
妄川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我这样的爸？我才不是它爸！”他立刻激烈地反驳，语气里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誓言，又迅速移开视线，像是要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硬邦邦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你要养你就拿去。谁稀罕。”
说完，他像是生怕对方反悔，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空了的豆浆杯捏得咔咔作响，视线胡乱地瞟向别处，再也不看那只猫一眼。
可那只小黑猫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停下舔爪子的动作，仰起小脑袋，冲着妄川的背影，细声细气地、带着点依赖地“喵~”了一声。
妄川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誓言看着他那副口是心非、欲盖弥彰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只懵懂的小猫，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消失了。
他慢慢地蹲下身，朝那只小黑猫伸出手指，声音温和：
“好吧，那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那只温顺的小黑猫抱了起来。小猫在他掌心显得格外轻软，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誓言抱着猫，几步走到那个浑身不自在、正准备“逃离现场”的妄川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认真和突发奇想的、近乎狡黠的笑意，目光清亮地看着妄川，语气郑重其事地提议：
“喂，作为它‘爸’……给你个特权，给它取个名字吧？”
妄川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原地，准备迈出的脚步生生顿住。
他帽檐下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看着眼前这个抱着猫、一脸“无辜”地提出荒谬建议的少年，脸上那副强装的冷漠和烦躁瞬间碎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全然的措手不及和一丝……无所适从的慌乱。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人，却发现所有恶毒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
誓言那句“给它取个名字吧”像一颗温柔的炸弹，在妄川耳边轰然作响，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强装出来的冷漠和烦躁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无处遁形的慌乱。
“谁、谁要取那种东西！”他声音嘶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挤出这句话，眼神胡乱地瞟向远处，“……无聊！”
那只小黑猫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仰起头，对着妄川的背影，又软软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挽留。
誓言看着他那副快要冒烟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看来你‘爸’是个起名废啊。”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那个僵直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的试探，“……要不，我先帮你取个临时的？”
妄川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没有反驳，也没有离开。这是一种无声的、别扭的默许。
誓言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它通体乌黑，只有一双眼睛像融化的琥珀，在晨光下亮得惊人。
“就叫‘煤球’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黑乎乎、毛茸茸的，像个会自己跑的小煤球。”
这个名字朴实又贴切，带着一种温暖的烟火气。
“……”
妄川依旧背对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但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生硬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哼了一句：
“……难听死了。”
“那你倒是想个好听的啊。”很明显誓言刚才是故意的现在漏出一副得逞的笑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再次看向眼前抱着猫、眼神清澈又带着点狡黠的誓言，和他怀里那只正用琥珀色眼睛望着自己的小黑猫，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柔软情绪突然冲垮了他的防线。
“……落落。”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怕惊扰了什么。
誓言微微一怔：“……落落？为什么叫这个？”
妄川像是被这个问题烫到了，极其不自然地猛地别开脸，抬手胡乱地挠了挠后脑勺，耳根红得厉害，语气冲得很，却带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我是它爸！我说了算！”
这近乎耍赖般的宣言脱口而出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是更深的窘迫，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
誓言看着他这副样子，先是惊讶，随即眼底漫开一丝了然又温暖的笑意。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轻声唤道：“落落。”
小猫像是听懂了似的，舒服地“喵~”了一声，往他手心蹭了蹭。
这声回应让妄川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一阵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响由远及近，穿透清晨宁静的空气。
早起买菜的人经过公园。
誓言像是被这响声突然惊醒，猛地想起自己出来已久。
“哎呀！”他低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得回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抱起小猫，抓起椅子上那个还装着几个包子的油纸袋，站起身就要往家的方向跑。
跑出两步，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僵在原地的妄川，眼睛弯了弯，笑着晃了晃怀里的小猫：
“落落，跟你‘爸’说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要继续跑。
“哎！等等！”
妄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和……不易察觉的恳求。
誓言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妄川站在原地，手指紧张地蜷缩着，目光躲闪，不敢看誓言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我以后……可以去看它吗？”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誓言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近乎卑微请求的模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掐了一下。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带着点玩笑的意味：“看它？你难不成还想让它以后跑去那个巷口找你啊？”
晨光淌过少年带笑的眉眼，在睫毛上碎成一片跳跃的金子。
那句玩笑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都没想到自己会用这么熟稔的语气，对一个昨天还觉得像冰刃般危险又遥远的人说话。
空气里飘着包子的余温，和一种崭新而柔软的什么东西，悄悄裹住了心跳。
这句话像是一下点醒了妄川，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这个要求有多么不切实际。
妄川垂下眼，喉结轻轻滚动。
是啊，那个阴暗潮湿的巷口，怎么配得上“落落”这么干净的名字，又怎么配成为小猫等待他的地方。
他心底刚冒出的一点微弱希冀，像被风吹熄的烛火，悄无声息地黯了下去。
誓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落落”，提着袋子，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晨光中的公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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