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抱着温软的小猫，提着还剩几个包子的油纸袋，小跑在回“林林小馆”的路上。
阳光彻底洒满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屋檐、街角、窗棂，都被镀上了一层明亮而通透的金色。
他的心也像是被这阳光晒过一样，暖烘烘、胀鼓鼓的，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柔软的充实感。
转过街角，“林林小馆”的招牌就在眼前。
小店已经开门了。
外婆正坐在店门口那张小马扎上摘青菜，她的目光却显然没在菜上，而是时不时地、担忧地望向誓言刚才离开的路口。
当誓言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外婆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随即又故意板起脸，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摘菜，嘴里嘟囔着：“还知道回来啊？买个包子买这么久，都凉透了吧……”
正在店里擦拭桌椅的舅舅林广鸿闻声抬起头，看到誓言，脸上露出笑容，隔着门招呼道：“言言回来啦？”
誓言加快脚步，先跑到外婆面前，气息微喘，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把怀里的小猫往前递了递：“外婆，你看！”
外婆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到那只通体乌黑的小猫身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这脏兮兮的小东西哪儿来的？哎哟，这毛里指不定有多少跳蚤呢！快拿开拿开！”
“我捡的！很干净的！”誓言赶紧把猫抱回怀里，下意识地护着，声音里带着恳求，“它叫落落。以后……以后它就跟我们过了，行吗？”
“跟你过？谁伺候它？谁给它洗澡做饭？尽会给我找事儿！”外婆嘴上嫌弃着，手里的菜摘得啪啪响。
这时，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的舅妈从厨房探出身来，亮堂的嗓门立刻加入了对话：“妈，言言，吵吵啥呢？……哟！这哪来的小黑猫？眼睛瞪得溜圆，怪机灵的！”
林广鸿也在一旁憨厚地帮腔：“嗯，孩子喜欢……就养吧。店里也清净，有个活物热闹。”
外婆瞪了他们俩一眼，又看看外孙那副小心翼翼、满是期待的样子，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行了行了，就你们惯着他！先抱进去吧。”
“得先找个盆好好给它洗个澡，用热水！里里外外洗干净！这外面捡的，可不能把跳蚤带进家。”
誓言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明亮得晃眼的笑容，像是终于得到了特赦令。他抱着猫，几乎是雀跃地原地轻轻蹦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欢快：
“谢谢外婆！保证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不忘对着舅妈和舅舅也投去感激的目光，声音清脆：“也谢谢舅妈！谢谢舅舅！”
舅妈张桂芬被他这高兴劲儿感染，爽朗地笑起来：“哎哟，瞅把这孩子乐的！快去吧，厨房有烧好的热水！”
她看着誓言轻快跑开的背影，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外婆，压低了些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感慨和欣慰：
“妈，您瞧见没？这孩子……今天这小嗓门亮堂的，跟我头回见他那会儿，可是不大一样了哈。”
林广鸿也在一旁憨厚地点头，脸上堆着笑：“嗯，是活泼了些。”
外婆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几乎有些孩子气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了一下，低声笑骂了一句：“……傻小子。”
三天后的夜晚，雨下得很大，砸在“林林小馆”的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夜色已深，店里的客人早已走光。
舅舅林广鸿和舅妈张桂芬收拾妥当，已经先回后面自家住处休息了。
外婆正慢悠悠地擦拭着最后一张桌子，准备关店门，上二楼休息。
誓言刚洗漱完，穿着睡衣正打算倒一杯水喝。
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外婆一声低呼：“哎呀！门怎么没关严实！这穿堂风……”
他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墙角——那个他给“落落”铺的小窝是空的。
“落落？”他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冲下楼：“外婆！看到猫了吗？”
“落落？刚才还在这儿蹭我腿呢……是不是钻哪个角落玩去了？”外婆停下手中的活计。
“坏了！”誓言的脸瞬间煞白，他想也没想，一把推开门就冲进了冰冷的雨幕中！
“言言！伞！你穿睡衣啊！回来！”外婆焦急的喊声被狂风暴雨瞬间吞没。
“落落！落落！你在哪？！”他沿着墙根，声音在暴雨中显得绝望而微弱。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那片低矮破旧、墙面布满斑驳霉点的钢厂家属院里——
堂哥顾勋猛地将自己房间抽屉拉开又关上，弄出很大声响，然后一脸烦躁地冲进狭小的客厅。
“妈！我放抽屉里的二十块钱不见了！就昨天你给我买零食剩的钱！”他嗓门很大，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扫向在厨房洗碗的妄川。
婶婶赵春兰正在看电视，闻言立刻扭过头，眉头拧紧：“不见了？你放哪儿了？是不是自己乱花忘了？”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顾勋语气肯定，随即话锋一转，阴阳怪气地说：“……这屋里，除了我，还有谁手头紧得连顿饭都吃不饱啊？”
这话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妄川的手猛地顿住，后背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但攥着碗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赵春兰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妄川身上，随后站起身走进厨房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妄川！是不是你拿的？！好啊你，长本事了！供你吃供你住，还学会偷钱了？！”
“我没拿。”妄川的声音低沉，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没拿？不是你还能有谁？！穷疯了是吧？看看你洗的碗！这油污都没洗干净！喂狗都嫌脏！” 婶婶赵春兰叉着腰，尖利的咒骂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妄川的耳朵里。
“我说了没拿！”妄川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死死瞪着他们，“你们凭什么诬陷我？！”
“诬陷？呵！”顾勋嗤笑一声，走上前，一把揪住妄川的衣领，装模作样地在他口袋里翻找，“搜搜不就知道了！谁知道他藏哪儿……”
这种极致的侮辱瞬间点燃了妄川积压的所有屈辱和愤怒！
“滚开！”他猛地挥开顾勋的手，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声吼道：“你们一家子……恶心透了！那破钱！白给我我都嫌脏！”
“你骂谁呢？！反了你了！”赵春兰尖叫着，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妄川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脸颊火辣辣地疼。
但这疼痛反而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淹没了他。
他死死盯着眼前两张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那我走。我走了，你们就清净了。”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头扎进门外铺天盖地的暴雨中，疯狂地奔跑起来。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耻辱、愤怒和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漫无目的地跑，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像撕裂般疼痛，他才在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熟悉的僻静巷口停下来，背靠着湿漉漉的、布满苔藓的砖墙，缓缓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上。
雨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绝望和无力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喵……”，从他脚边那堆废纸箱后面传了出来。
妄川的身体猛地一僵，倏地抬起头。
他难以置信地拨开湿漉漉的纸箱，看到了那只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正瑟瑟发抖的小黑猫——是“落落”！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这么狼狈？！
一瞬间，那个清晨誓言抱着猫离开的画面，还有落落出现在这的事实，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一种被证实了的、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了他。
……他果然……还是把它丢了吗？
就像扔垃圾一样……嫌麻烦了就随手丢掉了……
和他一样……都是可以被随时丢弃的东西……
“……既然都嫌弃……为什么当初要收留……”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在质问这冰冷的雨水，又像是在质问所有抛弃他的人，“……嫌我多余……嫌我脏……为什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自生自灭……”
这句绝望的诘问，既指向了叔叔一家，也莫名地、迁怒般地指向了那个给了他短暂温暖又轻易抛弃了小猫的誓言。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将那只冰冷发抖的小东西捞进怀里，用自己还算干燥的里层衣服紧紧裹住，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它。
“不怕……”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笨拙地安抚，“……没事了。”
而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个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却依旧能听出哭腔的呼喊声——
“落落！落落你在哪——？！”
未完待续
川川太可怜了呜呜呜[爆哭]，言言淋雨找猫会不会着凉？[问号]
预知后事如何敬请期待明日更新！[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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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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