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星落北极圈 > 第2章 扬灰

第2章 扬灰

誓言走出殡仪馆时胸腔里那片盘踞多年的、坚冰般的压抑,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龟裂、消融。

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痛的自由感。

这感觉陌生得让他脚步虚浮了一瞬,像一个在暗室囚禁太久的人,突然被推到了正午的烈日下。

光线和空气都成了某种有棱角的实体,刮擦着他被磨薄了的神经末梢。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木盒,那触感将他拉回现实——仪式还未完成。

然后她就来了。

一辆出租车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刹在他面前,扬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裤脚。

车门猛地被推开,先挤出来的是一只踩着黑色矮跟鞋的肥硕的脚,接着是整个庞大的身躯——他大姑,誓秀华。

那车门像是被她身体的重量和急迫的情绪弹开的,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撞在限位器上,整个车身都随之晃动。

她像是从一场匆忙的战争里突围而来,头发凌乱,额上沁着油汗,深紫色外套紧绷得纽扣似乎随时要崩飞。

她脸上堆砌着一种程式化的、夸张的悲戚,目光却像探照灯,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他怀里的盒子上。

“我的老天爷啊——!”一声戏剧性的干嚎划破了殡仪馆门前故作肃穆的空气。

她几乎是扑了过来,肥厚的手掌一把拍在木盒上,指甲上还残留着些许剥落的红色指甲油。

那一下拍得木盒嗡嗡作响,沉闷的回音震得他虎口发麻,仿佛惊扰了里面沉睡的、并不安分的灰。

“我苦命的弟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扔下我们可怎么活啊……”她摇晃着身体,声音洪亮,引得远处几个刚走出来的人侧目。

誓言下意识地把骨灰盒往怀里紧了紧,躲开了她第二次拍下来的手。那动作里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动作无关亲情,更像是一种对即将获得解脱的终极仪式的守护,不容许任何虚伪和贪婪的东西玷污这最后的洁净。

“您当年嫌我妈病床‘味大’,现在倒不嫌骨灰盒晦气了?”

大姑的哭声卡顿了一秒,似乎对他的不配合感到不满。她抬起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誓言,那悲恸的面具迅速裂开缝隙,露出底下计算的本色。

“小言啊……”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陡然压低了八度,掺上一种黏腻的假意关怀,“以后可就剩你一个人了,这日子……唉,姑知道你不容易。”

“这后事……办得还顺利吧?钱……还够用吗?”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探测仪一样扫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你爸那厂子……以前效益还行,后来欠了不少债,姑是知道的。他临走前,没交代什么?比如……存折什么的?放哪儿了?还有那套老房子……”

啊,来了。核心终于浮出水面,像油腻的泡沫。

誓言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虚假泪痕和急切贪婪的神情,过去无数个画面在脑中闪回:

父亲醉醺醺的拳头落下时,她在旁边假意劝解“孩子还小”;家里仅有的钱被父亲输光时,她来“借”走最后一点生活费,从此再无下文;

母亲病重卧床,她来看过一次,捏着鼻子站在门口,说了句“味儿真大”便匆匆离开……

这些记忆碎片像淬了毒的针,密集地刺入脑海,带来的却不是新鲜的痛楚,而是一种陈旧的、被时间打磨得光滑而冰冷的厌憎,几乎要从他胸腔里呕出来。

他曾是这个女人和那个盒子里男人共同构建的牢笼里的囚徒。如今,一个变成了灰,另一个,则试图来接收这牢笼里最后一点看似值钱的“遗产”。

他曾经恨她,和恨那个男人一样多。

但此刻,看着她在阳光下急切而丑陋的表演,那恨意突然变得很轻,很淡,像一片羽毛,被胸腔里那股不断升腾的、陌生的自由感轻轻吹开了。

他甚至感到一丝荒谬的笑意想要冲破喉咙,被他死死压住了。

“大姑。”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冷硬内核的平静。

誓秀华的话头被打断,期待地看着他。

“我爸他是喝醉后坠河死的,只留下一屁股债,您就别惦记了。”

大姑脸上的悲戚瞬间冻结,然后像劣质的涂料一样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难看的神色。

誓言:“他以前偷偷借过你几万块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还,那就算了。”

她的脸彻底垮了下去,涨成猪肝色。那点伪装出来的哀伤彻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破心思的恼怒和算计落空的羞愤。

“你……你胡说什么!他什么时候……”她尖声想要反驳。

但誓言不再给她机会。

“手续都办完了。大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的语气疏离得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爸的骨灰,我会处理。”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张精彩纷呈的脸,抱着父亲那点最后的、轻飘飘又沉甸甸的遗骸,转身,迈开了步子。

许是气急了誓秀华也不再顾及情面大声喊道:“你个黑心尖的你爸死,你不难过就算了,还那么没礼貌地跟我说话,我呸!”

听着后面传来的叫嚷誓言并没有停下反驳。

“难过吗?我只觉得解脱。”

初秋的风吹过,带着凉意,也吹起了路边梧桐的几片落叶。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远离那座灰色的建筑,远离那个僵在原地、气急败坏的女人。

她的叫骂声像被风吹散的蛛丝,黏腻却无力地断在身后。每远离一步,周遭的空气就似乎更清澈一分,那股近乎刺痛的自由感又回来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不再是牢笼里的腐味,而是自由的、冰冷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走出三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大姑尖厉的诅咒:“跟你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誓言抱紧盒子,轻轻笑了:“不,我和她不一样。”

誓言抱着那个轻飘飘的木盒,拐向了一条通往城郊河边的路。

这条路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走过,去河边捡过被水流磨得光滑的石头。

那时河水比现在清,母亲的裙摆被风吹起,像一朵摇曳的、温柔的花。

如今,他再次走上这条路,手里捧着的,却是要将最后一点与过去有关的重量也抛弃掉。路的尽头,不再是童年微弱的欢愉,而是一个彻底的终结。

河水浑浊,缓慢地流淌,对发生过的一切漠不关心。岸边杂草丛生,散落着垃圾和枯枝。

他选了一处略微开阔的泥泞岸边站定。对岸远处有模糊的施工吊塔轮廓,像巨兽的骨架,无声地啃噬着天空,衬得此地的荒凉愈发深重。城市在扩张,而一些生命在此沉沦、消失,无人问津。

他站在泥泞的岸边,低头看着盒子。

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句告别的话,他只是沉默地打开了盒盖,里面是灰白的、粗糙的粉末,夹杂着一些未能完全烧化的细小骨殖。

一股极细微的、混合着石灰和某种无法言说的矿物质的气味逸散出来,并不难闻,却带着一种终极的、终结的意味,像一本厚重而肮脏的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抓起一把,触感奇异,既粗糙又轻飘,带着焚烧后的余温。他想起父亲醉酒后滚烫的皮肤,和此刻掌心的温度诡异地重合,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一扬手,灰白粉末扑向浑浊的河面,像被饥渴的淤泥瞬间吞噬,连假意的涟漪都吝啬泛起,连河流都鄙夷这个男人的一生。

它们下沉得那么快,那么急,仿佛多在这世上停留一秒都是煎熬。河水的浑浊,竟成了最好的遮羞布。

风将一些细灰吹回,沾在他的衬衫和裤子上。他面无表情,一把接一把,直到盒子见底。

他做得专注而机械,像完成一项迟到了太久、早已在脑海中预习过无数遍的工作。每一捧灰扬出去,都感觉胸腔里那个冰封的角落,又“咔嚓”一声,碎裂、融化了一寸。

最后,将空盒也用力掷入河中,盒子在水面上漂浮了片刻,沉了下去。

那个男人,无论是作为实体还是作为骨灰,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连恨意,也似乎随波逐流了。

他静静地在河边站了很久,久到西斜的日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枯树的影子和杂草的阴影缠绕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粒尘埃的痕迹都从水面上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风变得更凉,尖锐地吹透他单薄的衬衫。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那条吞没了一切的河流,第一次,真正地、毫无挂碍地看向前方未知的路。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河边格外清晰。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指尖划过接听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迟疑。

“喂……?”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和吹风而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是誓言吗?我是外婆啊!”

誓言彻底愣在原地,河风刮过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冷。外婆?这个称呼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梦。

“孩子,你爸的事…外婆听说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

“那挨千刀的死了也就罢了…就是苦了言言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照应。”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麻木的外壳。誓言猛地咬住下唇。

“孩子,”外婆的声音变得无比柔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要不到外婆家来吧,来这跟外婆生活,外婆这永远是你的家。”

家?这个字像一块滚烫的石头砸进他冰封的心湖,却只激起一片嗤笑的白雾。他早已没有家了。那个所谓的家,刚刚被他亲手扬进了河里。

他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就像无法相信溺水时抛来的稻草会是坚固的。这更像是一种讽刺,在他彻底毁灭一切后,才假惺惺地递给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选项。

“……再说吧。”他生硬地回道,声音冷得像河底的石头,“我……先挂了。”

不等对方再回应,他几乎是仓促地按断了电话。

耳边瞬间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和水流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那句“外婆这永远是你的家”却像幽灵一样,在他空荡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搅动起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微弱的涟漪。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这不合时宜的干扰狠狠摒除。

脚下的路依然泥泞,前方的城市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了脚步,却不知为何,觉得身后的河流仿佛比刚才更加沉重了。

未完待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狩心游戏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三号风球

在星际开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