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的帖子像病毒一样在练习生内部扩散，虽然没人敢当面对方白宇说什么，但那种无形的孤立和窃窃私语却无处不在。食堂里他常坐的角落变得格外空旷，训练时主动与他搭档的人几乎消失，甚至有一次他去更衣室，里面原本热闹的谈笑声在他推门的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和躲闪的目光。
孙皓依旧愤愤不平，试图替他辩解，但往往被其他人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私下什么样”之类的话堵回去。方白宇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没必要。浪费口水。”
他依旧每天最早到训练室，最晚离开，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那些枯燥的基本功上。舞蹈动作越来越精准，歌声虽然依旧缺乏情感，但技巧在稳步提升。他的沉默和刻苦，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倔强的反抗，让那些暗中看好戏的人渐渐觉得无趣。
陈铭找过他一次，在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论坛的事，我知道了。”陈铭揉着眉心，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审视，“公司方面已经在处理，会尽量压下热度。但你要明白，这种事情，堵不如疏。”
方白宇安静地站在桌前，像一棵沉默的树。
“白宇，你跟我说实话，”陈铭身体前倾，目光锐利，“你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什么人？李哲那边…”
“我没有主动得罪任何人，陈总监。”方白宇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回答得清晰而坦荡，“我只是拒绝了我不想要的安排，或许…方式不够圆滑，让李经纪误会了。”
他没有指控，只是陈述，并将问题归结于“方式”和“误会”，给自己和对方都留了余地。
陈铭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最终，他叹了口气，靠回椅背：“李哲在公司多年，人脉盘根错节。你一个新人，跟他硬碰硬，吃亏的是你自己。有时候，适当低个头，服个软，并不是坏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方白宇垂下眼睫，“但我进入这一行，是想靠实力说话，而不是靠依附谁。如果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接受某些‘好意’就要被打压，那这样的圈子，或许并不适合我。”
他以退为进，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和坚持，恰好契合了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孤高”人设。
陈铭果然被将了一军。方白宇是他看中并力主签下的人，潜力巨大，如果真因为内部倾轧而毁了，也是公司的损失。他沉吟片刻，摆了摆手：“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跟李哲再沟通一下。你最近也收敛点，低调行事，专心训练，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比什么都强。”
“谢谢陈总监。”方白宇微微鞠躬，退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陈铭的介入最多只能让李哲暂时收敛，不可能真正解决矛盾。但这就够了，他需要的是喘息的空间和时间。
论坛的风波在公司的干预下渐渐平息，虽然隔阂已然造成，但明目张胆的刁难减少了。方白宇得以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复仇主线。
便利店的王店主那边，经过上次打草惊蛇，短期内不宜再直接接触。他需要另辟蹊径。
他想起哥哥出事后的警方记录（他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弄到了复印件），虽然最终定性为意外，但最初的接警记录和现场勘查报告里，或许会有遗漏的细节。他反复翻阅那些冰冷的文字，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报告里提到，警方曾试图调取周边商铺监控，但便利店监控“恰好”故障，另一家咖啡馆的监控角度未能覆盖事发点，而最近的一个有效监控点位于…街对面的一家银行ATM机。
银行监控！他之前忽略了这一点！ATM机的监控虽然主要对准操作区，但很可能拍到了街面的部分情况！
获取银行监控难度极大，远非他一个练习生能做到。但他记得，评估日那天，评委席上似乎有来自某家网络安全公司的高管，那家公司好像和几家银行有业务往来…这或许是一条极其渺茫、但值得尝试的线索。
他需要想办法接触到那个人，或者至少了解到更多信息。这需要机会和耐心。
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切入时，一个意外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公司安排一批练习生去参观一个正在拍摄中的大型古装剧剧组，算是开阔眼界、感受氛围。带队的经纪人临时有事，竟然派了李哲负责。
得知这个消息时，方白宇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这绝不是巧合。李哲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名正言顺”拿捏他的机会。
果然，在大巴车上，李哲就笑吟吟地“关心”起他：“小白宇啊，最近训练辛苦吧？我看你瘦了不少。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但也得注意方式方法，不然容易走弯路，像你那个…唉，不提了不提了。”
他恰到好处地刹住话头，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方白宇，带着一丝恶毒的怜悯。
方白宇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李哲是在故意提及哥哥，刺激他。他强迫自己看向窗外，没有回应。
到了影视基地，场面宏大，人来人往。李哲看似认真地带着他们参观，讲解，却时不时地把方白宇单独叫出来，问一些刁钻的问题，或者让他去帮工作人员搬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刻意地将他边缘化，显得他格格不入。
参观进行到一半，在一个拍摄宫殿场景的影棚外，李哲忽然接了个电话，然后一脸“无奈”地对大家说：“哎呀，真不巧，原本约好带你们去见见的张导那边临时有点事，今天怕是见不成了。”
练习生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李哲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安静待着的方白宇身上，脸上又堆起那种虚伪的笑容：“不过呢，也不能让大家白来一趟。这样吧，白宇，我听说你阅读理解很好，分析人物有一套。那边，”他随手一指不远处一个休息棚，“是几个老戏骨在休息，机会难得，你胆子大，去跟他们请教请教？也算替大家取取经嘛。”
他指的那个休息棚，明显是主演级别休息的地方，外面还有助理守着，闲人免进。李哲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想让他在众人面前被呵斥赶走，难堪至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方白宇身上，有同情，有看好戏，也有紧张。
方白宇看着李哲那副假笑，心底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退了，就正合他意。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好。”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看不出丝毫畏惧或紧张，平静地朝着那个休息棚走去。李哲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方白宇快要走到休息棚时，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又慵懒的声音：
“哟，这么热闹？李经纪这是带新人来探班？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方白宇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严任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古装戏服，长发束冠，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似乎是刚下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戏妆，显得眉眼更加深邃，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李哲，最后落在方白宇身上。
李哲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严任，脸色变了一下，连忙换上热情的笑容迎上去：“严哥！您怎么也在这儿？真是巧了！我们公司安排孩子们来学习学习，没敢打扰您拍戏。”
严任没理他，径直走到方白宇面前，打量了他一下：“怎么了？被派去闯关拜师？”他语气调侃，眼神却锐利地扫了一眼那个守卫森严的休息棚。
方白宇还没回答，李哲就赶紧抢着说：“没有没有，就是让孩子们锻炼一下胆量，跟前辈们学习学习…”
“学习是好事。”严任打断他，目光终于转向李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李经纪带人，也得看场合分寸。那棚里是刘老师和王老师，年纪大了，需要安静休息，最讨厌不懂事的小辈去打扰。”
李哲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汗：“是是是，严哥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严任却不再看他，转而对方白宇招了招手：“正好，我这边刚下戏，有点空。你不是想学习吗？过来吧，我心情好，勉强指点你两句。”
这话一出，不仅李哲愣住了，所有练习生都惊呆了。严任的亲自指点？这是多大的面子！
方白宇看着严任，对方眼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强势的意味。他知道，这并非单纯的解围，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介入和控制。
但在眼下，这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走上前，微微躬身：“谢谢前辈。”
严任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看也没看脸色青白交错的李哲，转身对助理吩咐了一句，便带着方白宇朝他自己的专属休息室走去。
留下身后一众人等心思各异的复杂目光。
李哲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严任…他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维护这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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