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灯光逐排熄灭，只剩下角落一盏临时搭建的补光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投出不规则的光斑。苏清颜攥着那叠被茶水浸得发皱的剧本，站在刚结束试镜的布景旁，指尖反复摩挲着已经晕开的台词，纸张边缘的毛边蹭得指腹有些发痒。
王副导演那句“不会录用关系户”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才试镜结束后，她跟着人群走出摄影棚，听到场务们在背后议论：“就她那样还想演女三号？王导都说了，肯定走不了”“估计是来碰运气的，带资进组又怎么样，没实力照样被刷”。
那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耳朵里。苏清颜没有回头反驳，只是攥紧了剧本，脚步更快地往前走，最后躲进了这个还没来得及拆除的布景角落——这里堆着几个装道具的木箱，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
她找了块铺在木箱上的干净帆布坐下，把湿剧本小心翼翼地摊在膝盖上，借着补光灯的光线，低头看向最熟悉的那段台词：“我这一生，从未害过无辜之人，你爹的死，是奸臣设局，若你非要迁怒，我便陪你一命抵一命——但在那之前，我要查清真相，还我家人清白。”
这是阿霜被仇人赵珩堵在破庙时说的台词，也是苏清颜最想演好的片段。她对着空气轻声念出来，语气里带着刻意模仿的哽咽，可刚念到“还我家人清白”时，声音就忍不住发颤——不仅仅是角色的情绪，还有她自己的委屈。
她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林疏桐为她说话时的坚定；想起试镜时，林疏桐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没有嘲讽，只有平静的审视。可王副导演的态度那么明确，试镜名单上也没有她的名字，林疏桐就算再想帮她，恐怕也拗不过剧组的其他人吧？
“再来一遍。”苏清颜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意，重新调整坐姿——她学着剧本里描写的阿霜，腰背挺直，肩膀微微后收，即使坐在帆布上，也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
“我这一生，从未害过无辜之人。”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刻意压低了声线，让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你爹的死，是奸臣设局……”
念到“奸臣”两个字时，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就像阿霜想起陷害家人的仇人时，那种压抑的愤怒。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象阿霜的样子：穿着深蓝色劲装，腰间别着短剑，脸上沾着灰尘，却眼神锐利，像一匹被困住的狼。
“若你非要迁怒，我便陪你一命抵一命。”她睁开眼，眼神里瞬间蓄满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但在那之前，我要查清真相，还我家人清白！”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却充满了力量。喊完之后，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攥拳的姿势，掌心已经被掐出了几道红痕。
“不错，情绪比刚才更到位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苏清颜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林疏桐站在木箱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文件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林总……”苏清颜慌忙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膝盖上的剧本滑落到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刚才失态的样子，会被林疏桐看到。
林疏桐走过来，弯腰帮她捡起剧本，手指拂过湿皱的纸页时，动作下意识放轻了些。“刚才在会议室，王导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把剧本递还给苏清颜，语气依旧清冷，却没了之前的疏离，“试镜名单只是初步筛选，最终人选还没定。”
苏清颜接过剧本，小声说：“谢谢林总，可是……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可能真的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不是王导一句话就能定的。”林疏桐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你刚才念台词的时候，眼里有光——那是阿霜这个角色最需要的东西。”
苏清颜愣住了，抬头看向林疏桐的眼睛。灯光下，林疏桐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像浸在水里的墨珠，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我刚入行的时候，也被人说过‘不合适’。”林疏桐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意味，“那时候我做策划，想拍一部女性题材的网剧，所有人都说‘没人看’‘没市场’，连投资方都撤资了。”
苏清颜屏住呼吸，认真听着——她没想到，像林疏桐这样的王牌制作人，也有过被否定的经历。
“但我没放弃。”林疏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我找了三个朋友，凑了五十万，自己当制片人，自己跑剧组，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最后硬是把这部剧拍了出来。播出的时候，没人看好，结果却成了当年的黑马。”
她看着苏清颜，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所以，别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否定自己。阿霜这个角色，你有潜力演好，就该坚持下去。”
苏清颜的眼眶突然红了，她用力点头：“谢谢林总，我会坚持的！”
林疏桐点点头，转身走向摄影棚门口：“我还有个会要开，你要是想练戏，这里的补光灯可以用，记得走的时候把灯关了。”
“好，谢谢林总！”苏清颜看着林疏桐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刚才的失落和委屈，好像都被林疏桐的话驱散了。
林疏桐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清颜：“对了，你的剧本湿了，明天我让李姐给你拿一份新的。”
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出去，黑色的风衣扫过地面，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苏清颜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湿皱的剧本，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低头看向剧本上的台词，突然觉得，那些模糊的字迹，好像也没那么难认了。
她重新坐在帆布上，翻开剧本，开始逐字逐句地念诵，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模仿，而是把自己想象成阿霜，想象着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她的坚持。补光灯的光晕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她专注的眼神，连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没能打扰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清颜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是场记林晓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清颜，你怎么还在这儿？都快晚上八点了！”林晓把保温杯递给她，“我刚才在门口看到林总，她说你在这儿练戏，让我给你带杯热姜茶，免得着凉。”
苏清颜接过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一阵感动：“谢谢晓姐，也谢谢林总。”
“跟我客气什么。”林晓坐在她旁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在会议室门口，听到王导和张萌的经纪人吵架了——王导说要把你从备选名单里删掉，张萌的经纪人还说，要是你敢抢角色，就让你在娱乐圈待不下去。”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他们……他们真的要针对我？”
“你别担心。”林晓拍了拍她的肩膀，“林总刚才在会上跟王导吵得很厉害，说一定要保留你的备选资格，林总说话有分量，王导不敢不听的。对了，张萌刚才还让助理去道具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想给你使绊子。”
苏清颜攥紧了保温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知道，张萌不会善罢甘休，王副导演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难。
“我知道了，谢谢晓姐提醒。”苏清颜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剧本，“不管他们怎么刁难，我都会把阿霜演好的。”
林晓笑了笑：“这就对了！我看好你，你比张萌有灵气多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晚上外面不安全。”
苏清颜点点头，收拾好剧本，跟着林晓走出摄影棚。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剧组驻地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映着青石路，像一条长长的丝带。
走到门口时，苏清颜突然看到张萌的助理小雅站在保安亭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正跟保安说着什么。看到苏清颜和林晓走出来，小雅的眼神闪了一下，慌忙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剧组驻地深处。
苏清颜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小雅手里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跟保安说话？
林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声说：“别理她，张萌的人都这样，肯定没什么好事。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来剧组呢。”
苏清颜点点头，和林晓告别后，转身走向公交车站。路上，她拿出手机，看到舅舅发来的微信：“颜颜，网上的事别担心，舅舅已经联系媒体澄清了，你好好准备试镜，不管结果怎么样，舅舅都支持你。”
苏清颜回复了“谢谢舅舅”，关掉手机，抬头看向远处的路灯。夜风有点冷，她裹紧了外套，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有舅舅的支持，有林疏桐的鼓励，还有林晓的关心，就算前面有再多困难，她也不会放弃。
可她没注意到，在她走后，小雅从保安亭旁边走出来，拿出手机拨通了张萌的电话，语气里带着得意：“萌姐，搞定了，我跟保安说了，明天苏清颜要是早来，就让她在门口多等一会儿，理由是‘没到上班时间，不让进’。”
电话那头传来张萌的笑声：“做得好，明天再想办法给她添点麻烦，我就不信，她还能留在剧组！”
挂了电话，小雅看着苏清颜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一个身影看在眼里——那是林疏桐的助理李姐，她刚才跟着林疏桐来取文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默默拿出手机，拍下了小雅打电话的照片，发给了林疏桐。
而此刻的苏清颜，正坐在公交车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杯，心里满是对明天的期待。她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已经在暗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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