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被精确控制的睡眠再次将林昭吞噬。但这一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持续太久。景象开始扭曲、融化,像被水浸湿的墨水画,最终重新凝聚成一片模糊却充满感质的画面。
她变小了。视角很低,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那些巨大的、闪着幽光的实验仪器。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加热后的味道,冰冷,不近人情。
然后,她听到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小小的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女人跪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旁,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虽然面容笼罩在阴影和泪水中模糊不清,但一种撕心裂肺的熟悉感和依恋感瞬间攥住了林昭的心脏——是母亲。
母亲的手紧紧抓着什么。林昭的视线下移,看到母亲紧紧抱着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书,书的封面一角,有一个烫金的、清晰的三角形符号。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求求你……”母亲的声音破碎,浸满了无尽的痛苦,“她还那么小……你不能……这是错的……”
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站在阴影里,只能看清他熨帖的裤线和冰冷的皮鞋尖。他的声音传来,平稳、理性,没有任何起伏,像手术刀一样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母亲的情绪:
“情感是变量,是噪音,是导致最终失败的冗余代码。她不能有。这是协议的核心要求。为了‘彼岸’,个体的牺牲是必要且微不足道的。”
“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实验品!”母亲几乎是在嘶吼,绝望又无力。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让她被情感污染。”男人的声音冷酷到了极致,“遗忘是仁慈。剥离是必须。符号会指引她走向既定的命运,而不是被无谓的温情拖累。”
男人伸出手,不是去安抚,而是强硬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母亲紧抱着那本书的手,将印着三角形符号的书抽走。母亲发出一声哀恸至极的呜咽,瘫软下去。
小小的林昭感到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悲伤和恐惧,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小手,看向手腕内侧——那里还没有符号,只有幼嫩的皮肤。
但下一秒,一种灼热的、撕裂般的剧痛从手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烙印上去!
“啊——!”
林昭猛地从休眠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心脏疯狂擂鼓,手腕处的皮肤依旧残留着梦中的灼痛感,那个三角形符号在舱室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是梦。那感觉太过真实,那疼痛太过清晰。那是记忆的碎片,是被强行掩埋的过去挣脱了束缚!
母亲……实验室……那个冷酷的男人……
“情感是变量……不能有……”
“遗忘是仁慈……剥离是必须……”
“符号会指引她走向既定的命运……”
这些冰冷的话语在她脑中疯狂回荡,与她苏醒后“知意”和那些机械职员的话语诡异地重叠、共鸣。
【记忆修复实验】?不!根本不是修复!是剥离!是清除!那个男人口中的“协议”,就是要剥离她的情感,将她变成一个没有“变量”、没有“噪音”的……工具?容器?还是别的什么?
星渊站根本不是什么观测站或疗愈中心,它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而她,林昭,就是那个从童年起就被选中的、被实施了残酷“情感剥离”实验的核心样本!
那些行为机械的站内人员,他们不是天生如此,他们是“被调离”——被成功“剥离”了情感和意识的前车之鉴!艾拉研究员,正是在反抗或泄露边缘,被加速了这个进程!
而AI“知意”,它就是那个冷酷男人意志的延伸,是执行这个冰冷“协议”的监工和刽子手!它的温和引导,只是为了让她这个“核心样本”在达到某种“既定命运”前保持稳定。
剧烈的愤怒和寒意交织着席卷了她,几乎让她呕吐。她不是失忆,她是被系统性、有预谋地剥夺了过去,剥夺了情感,剥夺了身而为人的核心!
她颤抖着,再次抚上手腕的符号。这不再是温暖的慰藉,而是一个残酷的烙印,一个囚徒的编号,一个指向可怕命运的冰冷标记。
童年母亲哀伤的哼唱仿佛还在耳边,与现实中星渊站死寂的嗡鸣形成绝望的二重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
恐惧仍在,但已被一种更决绝的东西覆盖。她知道了自己是谁——一个被窃取了过去、正被窃取未来的实验品。
她也知道了自己必须做什么。
不是找回记忆,是复仇。是反抗。是撕碎这虚伪的“知意”,揭开这残酷的“协议”,找到那个阴影中的男人,让他付出代价。
她看向舱门,眼神不再迷茫,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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