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谭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裴闻知站在大厅里，手中的文件袋已经被雨水浸湿边缘。他向接待台出示了预约记录——这是他通过周志远安排的，谎称有关于裴氏集团的重要文件转交。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裴闻知盯着镜面墙中的自己。两个月来的磨难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眼下的青黑，瘦削的脸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带着决绝的光芒。
“裴先生。”周志远在电梯口等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充满警惕，“谭总只有十分钟。”
“足够了。”
谭悸的办公室门半开着。裴闻知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西装笔挺，肩线锋利如刀。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冷静而权威。
“裴氏的残余资产按计划处理即可……不，我不见任何裴家的人……"
裴闻知敲了敲门。谭悸转过身，看到他时明显一怔，随即对着电话说了句“稍后联系”便挂断了。
“闻知。”他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我不知道是你。”
裴闻知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周志远没告诉你？”
“我以为是其他裴家的人。”谭悸走向他，却在距离两米处停下，“你……还好吗？”
裴闻知冷笑一声，将文件袋扔在他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看看这个。”
谭悸皱眉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残缺的文件和照片。随着阅读，他的表情逐渐凝固。“这是从哪里来的？”
“养父的书房。调查人员漏掉的东西。”裴闻知向前一步，“现在你明白了？责任是双方的。你父亲醉酒签字，养父利用了这一点。他们都是罪人，没有谁比谁清白！”
谭悸的手指收紧，将文件边缘捏得皱起。“这改变不了裴诚青蓄意谋杀的事实。”
“但改变了复仇的性质！”裴闻知声音提高，“你让我相信养父是纯粹的恶人，而你父亲是无辜的受害者。但事实是，他们都犯了错！”
谭悸将文件放回桌上，动作缓慢而克制。“闻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为裴诚青辩护？”
“我来是为了真相！”裴闻知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沿，“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早知道这些，还会那样摧毁裴家吗？还会……利用我吗？”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雨声敲打玻璃的轻响。谭悸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我不知道。”他最终承认，“仇恨有时候……会蒙蔽双眼。”
裴闻知突然笑了，笑声苦涩。“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什么？我甚至理解你的复仇。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他深吸一口气，“但我永远无法原谅的是，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却依然利用它。”
谭悸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没有……”
“别说谎。”裴闻知打断他，“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对吗？接近我，获取我的信任，甚至……那些看似亲密的时刻，都是你复仇剧本的一部分？”
谭悸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一开始是。但后来……”
“后来怎样？”裴闻知直视他的眼睛，“你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发现裴家的养子比想象中更好骗？”
“我爱上你了！”谭悸几乎是吼出这句话，随即像是被自己吓到般后退一步，”天啊……”他低声自语，仿佛第一次承认这个事实。
裴闻知如遭雷击，所有准备好的台词都卡在喉咙里。他曾想象过无数次谭悸说这句话的场景，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在一切都已支离破碎之后。
“太迟了。”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爱来得太迟了，谭悸。”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闻知！”谭悸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腕，“别走……至少让我解释……”
裴闻知甩开他的手，眼中噙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选择了复仇，现在你得到了。裴家垮了，养父可能面临终身监禁，而我……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在你们这场游戏中的位置。”
“不是这样的。”谭悸声音嘶哑，“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调查裴诚青，但后来一切都变了。巴黎那晚，我差点吻你的时候，那是最真实的……”
“然后我接了养父的电话。”裴闻知苦笑，“命运的安排多么讽刺，不是吗？”
他最后看了谭悸一眼，将他痛苦的表情刻进记忆，然后决绝地推开门。周志远站在门外，脸上罕见的带着一丝愧疚，但他视若无睹地走过。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裴闻知终于让泪水落下。为谭悸，为养父母，为那个曾经天真相信被爱的自己。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裴闻知站在谭氏大厦门口，从口袋里掏出机票——明天上午十点，飞往米兰的单程票。他原本计划取决于今天的谈话结果再做决定，但现在答案再清楚不过。
回到公寓，裴闻知开始最后的收拾。两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回顾与谭悸的点点滴滴——他送的第一束花（白色郁金香，他当时假装不在意却偷偷压在了日记本里）；他们在珠宝展上的偶遇；巴黎那晚几乎发生的吻……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的消息：「你真的决定走了？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裴闻知回复：「有些裂痕无法修补。」
他将公寓钥匙留在桌上，旁边是那枚六瓣花胸针。谭悸给的通讯器他取了出来，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最后环顾这个曾短暂作为避风港的地方，裴闻知关上门，没有回头。
机场永远是人世间最戏剧化的舞台，承载着无数重逢与离别。裴闻知拖着唯一的一个行李箱，排队办理登机手续。过去的裴家少爷如今只剩下这些——几件衣服，一些设计稿，和满心的伤痕。
“先生，您的护照。”值机员微笑着递还证件，“祝您旅途愉快。”
裴闻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愉快？他的未来一片模糊，唯一确定的是必须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与裴家、与谭悸有关的记忆。
安检口排着长队。裴闻知机械地向前移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与谭悸最后的对话。“我爱上你了”——这句话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短暂的甜蜜，又加深了割裂的痛苦。
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如果自己没有发现那些文件……如果养父没有犯下那些罪行……太多的“如果”编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请出示登机牌和证件。”
裴闻知将材料递给安检人员，正要通过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本能地回头，在人群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谭悸，西装凌乱，头发因奔跑而散乱，正焦急地扫视排队的人群。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谭悸的表情瞬间从焦虑变为狂喜，随即又转为恳求。他张嘴想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声音被机场广播淹没。
裴闻知站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他可以转身离开，彻底切断这段关系；也可以走回去，听听他想说什么。这个选择将决定他未来的人生轨迹。
谭悸开始向安检口挤来，引来保安的阻拦。裴闻知看到他急切地解释着什么，手指向他这边。一瞬间，他几乎要心软了。
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养父被带走时的眼神，谭悸办公室里的冷漠，那些被利用的日日夜夜……不，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用一句道歉抹去。
“先生？”安检人员催促道。
裴闻知收回目光，转身通过安检门。最后一次回头时，他看到谭悸站在原地，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他轻轻举起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飞机起飞时，裴闻知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泪水终于无声滑落。这座承载了他所有爱与痛的城市，这座给予他又夺走他一切的城市，再见。
或许永不重逢，才是最好的结局。
商务舱的空姐递来热毛巾和香槟。裴闻知婉拒了酒精，只要了一杯水。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设计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勾画新的系列——“重生”，用凤凰、熔岩、破茧等元素，讲述毁灭后重生的故事。
画到一半，他停下笔，望向窗外的云海。在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云层中浮现出谭悸的脸，但眨眼间又消失了。
裴闻知轻轻抚摸设计本上刚画好的凤凰图案，喃喃自语：“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明知会坠落，却依然选择了天空。”
也许爱情也是如此。明知会受伤，我们依然义无反顾地跃入火中。不是因为我们愚蠢，而是因为那一刻的光芒，值得所有的痛。
飞机穿越云层，进入平流层。阳光突然变得无比明亮，照在裴闻知的脸上，温暖而刺眼。他闭上眼睛，让泪水蒸发在这无人知晓的高空。
与此同时，机场停车场里，谭悸坐在车里，手中紧握着裴闻知公寓的钥匙和那枚胸针。周志远站在车外，犹豫着是否该打扰。
“谭总……会议要迟到了。”
谭悸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取消所有会议。我要去米兰。”
“但董事会……”
“我说，取消。”谭悸的声音冷得像冰，“然后订一张去米兰的机票。不，等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胸针，“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想想怎么弥补这个错误。”
周志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谭悸望向起飞的飞机，在心底默默许下一个承诺：无论要多久，无论有多难，他一定会找到裴闻知，不是为了解释或道歉，而是为了证明，有些爱，值得用一生去等待。
嗯……感觉自己水水的。[托腮]
注：马上就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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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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